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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云庭来工部送东西,躬身站在门外,恰好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怒喝:“都拿走!拿走!这什么鬼东西,随随便便就往这里放?”
  接着,里面传来东西散落在地的撞击声。
  北阑大发雷霆,甩袖扫倒了一摞书册,他站起来盯着面前一个个低着脑袋的人道:“父皇让我来这儿,不是为了给你们做事的!少拿这些东西来碍我的眼,你们以为自己是谁?也敢给我脸色看,是不是活腻了!”
  工部尚书面色铁青,不客气道:“既如此,那三殿下还是请回吧,我们这儿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北阑怒气更甚,指着他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工部尚书冷哼一声:“微臣没什么意思,自古以来都是能者居之。只是若三殿下觉得这里无趣,不如回去好生休养。我们这里事务繁忙,恐不能招待三殿下了。”
  “你……你……”北阑颤着声,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他在平反有功,但他也知道,这满朝文武百官很少有高看他一眼的。
  缘由无他,无非是自己的生母虽身为妃子,但背后却并无可依仗的母族,势单力薄。
  所以,许多人更看好早早就是太子的北麟,争先恐后的巴结,而对于一直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北阑却有不少微词。
  最后,北阑也只能拂袖而去。
  此事若是闹到父皇面前,只怕受罚的也只是他。
  最近本就有人上奏要立他为藩王,在这个时候闹出事端,不是好事。他虽不聪明,但也不傻,不会把自己当成靶子送出去。
  吴云庭盯着北阑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良久才收回目光。
  转身时,他在拐角处撞上一道白色的身影。
  “小心。”林业平伸手虚虚揽住他的腰,让他不至于摔了。
  吴云庭盯着他手中的医箱,好半晌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业平遥遥看了一眼离去的北阑,不动声色道:“你怎么在这儿?”
  吴云庭不答,转而低头凝视他的月牙白袍子的下摆。
  林业平叹息一声,道:“我要回家一趟。”
  吴云庭这才有反应,抬头问道:“现在吗?”
  “休沐一日,后日回来。”林业平解释道。
  吴云庭喃喃道:“这样……”
  还没等他多想,手心突然被塞进一个冰凉的东西。
  “这是我在太医院那间小屋子的钥匙,你若没地方去,可去那里歇息。”林业平放低了声音,像在同他说,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秘密。
  林业平又道:“还有,桌上我备了些糕点。你若是饿了也可以吃,都是你喜欢的。”
  这就是笃定他一定会去了,吴云庭红着脸想。
  事情说完,林业平便准备离开。
  吴云庭却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小声道:“其实……我太不喜爱甜食。”
  林业平心一软,声音放得更低:“那你喜爱什么?”
  “辣的,我家乡那边的人都是喜欢吃辣的。”
  这是第一次,吴云庭在他面前说起从前的事。哪怕只是说了自己的喜好,但这也让林业平心跳得快了些。
  离去前,林业平用指腹轻柔地碰了下他微烫的脸颊,柔声道:“好,我记下了。”
  吴云庭将钥匙藏进怀里,回了监栏院。
  监栏院是宫中值班太监住的地方,里面狭窄拥挤,常年一股汗臭味和不通风的发霉味。
  推开门一进去,就能看见两个赤身裸体搂在一处的太监。
  屋子里还有不少人,但对这一幕都见怪不怪。太监也是人,虽然残废了,但还有七情六欲。
  像他们这般身份低微,身子又残缺的人,做不了寻常男子能做的事。
  所以,有不少太监宫女会偷偷背着主子对食,也有些太监会相互慰藉,勾搭在一起。
  吴云庭觉得恶心,他垂下眼,快步走到角落那个属于他的床铺前。
  屋内的其余人带着不加掩饰的龌龊眼神打量着他,也没了刚刚嘁嘁喳喳的说话声。
  最里侧的床铺上坐起来一个人,那人面白无须,眉眼细长,看着吴云庭的眼里是同样的龌龊。
  见他下来,身旁的人纷纷让开了道。
  刘宁海站定,在吴云庭身后道:“你去哪了?送个东西而已,用不了那么久。是不是去做什么其他的事了?”
  他的嗓音尖细,刺耳难听,吴云庭皱眉,略避了避,闷声不说话。
  刘宁海阴恻恻地笑了声,也没恼,继续道:“听说,你上次被赶出去没有回来。那晚,你是在哪歇的?”
  吴云庭整理床铺的手顿了顿,下颚绷紧。
  “我说了,只要你跟了我,我保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你怎么就是不信呢?”刘宁海伸手,想要去摸他的腰。
  “滚开!”吴云庭浑身恶寒,快要作呕,用力推了他一下。
  刘宁海的神情未变,依旧是阴冷地笑:“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这几日你是过得太舒服了。”
  自不用他动手,身后跟着的人早就跃跃欲试,狠狠踹了吴云庭一脚。
  吴云庭摔在地上,狼狈不堪,撞到了地上的一壶酒,衣服被打湿了。
  紧跟着,骤雨般的拳头就落了下来。
  他疼极了也紧咬住牙不肯叫一声,只是抬手死死的护住头,不想在这群肮脏之人面前服软。
  打了一阵,刘宁海叫了停,蹲下来看他:“如何啊?想通了没有?”
  吴云庭躺在地上喘气,动了动嘴。
  “呵,说什么呢?”刘宁海蹲在地上,凑近了吴云庭。
  “你,去,死!”
  吴云庭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了一股力量,突然站起来,一脚踹向刘宁海的鼻梁,然后转身向外跑去。
  屋子里传出刘宁海的哀嚎,吴云庭一刻也不敢回头。
  想到刚刚刘宁海对他暴露出来的嘴脸,吴云庭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扶着树干,一阵阵的干呕起来。
  他身上很脏,恨不得马上将衣裳都剥干净扔掉,再洗个澡。
  有什么东西晃了他的眼,吴云庭侧目,身旁是一个小湖,湖面被月光照映着,波光粼粼的冷白刺眼。
  他几乎没有犹豫,转身就跳了进去。
  湖面绽开波纹,冷意渗透衣裳,爬上他的皮肤,又深入骨血之中。
  吴云庭闭目,任由自己沉入湖里。
  就这么死了吧,他想,活着太累了。
  突然,脑海中闪过林业平的脸,还有他对自己说tຊ,屋子里有备好的糕点。
  吴云庭开始奋力的挥动双臂,浮出水面,大口呼吸,托着湿重的衣裳爬上岸边。
  不行,还不能死。
  就这样,他在冷风中,颤着身子,抖着手用林业平给他的钥匙打开了那间小屋子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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