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萧云州站在重华宫正殿的墨松屏风后。
他旁边是今日天还未亮,就被叫入宫中的柳家老爷。
身后是魏正,与上次救了他的侍卫庞如松。
这都是他信得过的人。
此时,萧云州透过墨画屏风上早早钻出的一个小洞,朝正殿宴席看去。
正宴还未开始,大臣到的不多。
但后宫太监、宫女忙的手脚不停,穿梭在大殿内。
所以骠骑大将军张琛虽然到的早,却并不起眼。
他很快就左右四望,在匆忙宫女、太监身影的掩护下,朝走过来检查酒宴准备的御前郑太监递了个眼神。
郑太监当下就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做了个倾倒动作。
两人做完这个动作,就迅速回到自己位置。
一个仿若无事就座,一个重新回到前面书房。
站在屏风后的萧云州,胸口起伏。
“皇上,这个太监可是您御前的?”
柳老爷也透过小孔,在屏风后看到了一切。
他早就听外孙女说过标准答案,此时就装模作样‘推理’起来了。
“这郑太监拿起酒杯,做了个颠覆动作。”
“莫非是让张琛待会酒宴,把酒倒在他身上的意思!?”
“他们要借着更衣的机会密谈?”
“否则怎么眉来眼去的!”
皇帝萧云州眼中不由露出赞赏。
他现在看柳家老爷真是欣赏无比。
“不错。”萧云州自己都是听了小格格的话,才读懂这两人玄机。
没想到柳家老爷解读这么快且准确。
没错,这两人真的应了小格格的心声,要在颁金节宫宴密谋!
“这些混账,皇上用私库的钱宴请他们,他们竟然吃里扒外?!”御前大太监魏正都气得不轻。
“还有这秉笔郑衡,竟然敢私通武将。”
萧云州冷哼一声,“且看后续!魏正、柳老,你们与朕一起留意着。”
月上柳梢,宴席开始。
萧云州端起酒盏,就给几位驻守边疆的将军赐羊肉暖锅。
骠骑大将军张琛也在其中。
“臣谢过皇上!臣必为皇上鞠躬尽瘁,死不足惜!”
张琛国字脸上剑眉硬朗,一脸的忠臣相。
此刻,效忠誓言立得比其他将军速度都快!
萧云州眉脚抽搐。
演得可真像啊……
要不是小格格提醒,他肯定察觉不出来,这张琛的贼心!
萧云州嗬嗬一笑,“将军不用客气,快坐下用热菜。尝尝西域来的葡萄酒。”
张琛马上谢恩,拿起酒瓶就满饮三大杯!
没一会儿,他就身体摇摇晃晃,说话大舌头,眼中迷离仿佛已经醉了。
萧云州眯眼,看着张琛拿了酒瓶,一边高歌,一边醉醺醺晃悠到大殿外。
其他百官觥筹交错,不少起来敬酒皇帝、上官,彼此之间交谈甚欢。
也时不时有人喝多了,出去方便。
一时之间,张琛离席也不显得扎眼。
萧云州坐在席位上,也不断与最近的内阁大臣们聊天。
但他的注意力一直没有从几个人身上离开。
果然,没多久,除了张琛,蜀地、宣同布政使,几个被小格格点过名的大臣也跟着出了殿外。
萧云州深呼吸。
慢慢给魏正打了个手势,“朕要更衣,过来扶着朕。”
柳老也心神领会,暗中从后门小院出了大殿。
三人蹑手蹑脚,就往地龙翻身过的乾清宫走。
果然,没多久就听见声音。
“哎哟。”是秉笔郑太监的惊呼。
“啊抱歉抱歉,洒了你满身——”
“哪里,是奴才不小心,害得大将军身上也湿了。奴才喊人,伺候将军更衣……”
“诶。”
“咦?郑公公,张将军,我们几个有些想吐,怕在重华宫冲撞了皇上。郑公公可否带我们几个去僻静的地方,不冲撞皇帝、贵人?”
几个人都碰了头。
萧云州站在假山后,听得气笑了!
他们寻地方密谋造反的理由,竟还拿他做幌子!
没多久,假山前的密谋组就开始悉悉索索地讨论哪里可以更衣,一边开始了密谋重点。
“这三年皇上都没有练兵,京城可用将领非张琛大将军莫属。王爷此次起事,我从蜀城开城门接应,往宣同走。”
“张大将军从京城以剿灭反贼为由,正好来宣同,与我等、王爷的五万精兵汇合。”
“嗯宣同总兵,是王爷曾经的下属,自己人!”
宣同、蜀地布政使与张琛讨论着,脸上已经有了光辉。
仿佛他们已经成事了。
“皇上可有察觉什么?”张琛说着,觉得有些太过顺利,不由担心。
御前秉笔郑太监,微微一笑,“地龙翻身,到底在皇上心中留下了不详征兆的隐忧,王爷送来九色牡丹的祥瑞,皇上狠狠夸奖了廖王一番。”
“皇上一点异常都没察觉,他还说过年时要好好赏廖王。”
郑太监这么说,其他三人更是志在必得的自信神情了。
张琛颔首,“好,那你们这就回去给王爷传密信,我们到时就这样行事。”
“哦?怎么行事?”
张琛皱眉,哪个蠢货问话!
怎么行事,刚不讨论过了?!还问怎么行事——
他正要回过头骂,却见到面前的秉笔郑太监,抖如筛糠。
两个布政使看着他后背,仿佛见到了鬼,脸色煞白。
张琛心里咯噔一声,转过头,就见到月色下一片醒目龙袍。
仿若棒喝,张琛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皇、皇上……?
“嗯?”萧云州背着手冷笑,“朕问你们,你们怎么无人回话。”
“怎么行事,嗯?”
几个人啪啪地全跪倒一地,瑟瑟发抖。
侍卫庞如松立刻带人,两个一组,将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皇……皇……”
皇上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密谋!?
不可能,不可能!
他们此次进京后没有联系过彼此!
今日是第一次在宫内遇到,交流谋反之事。
怎么会被皇帝撞了个正着?!
“你们好大的胆子啊,在颁金节,在朕修缮中的乾清宫,商量如何推翻朕!”
几人脸色如金,豆大的汗珠往下流。
完了,全完了!
萧云州气极反笑,“你们肯定在想,朕是如何知道的。”
“呵呵,全靠了柳大人聪明,及时发现,提醒朕。”
几人惊呆了,全瞠目看向才正四品的柳家老爷。
骠骑大将军二品,布政使从二品!
他们以前甚至都没注意过柳长庚,他只不过是国子监一个小官员!
现在提成了御史,也上任不到一个月!
他是怎么发现的?!
四人怎么都想不明白,看着柳老爷的目光仿佛见到了鬼。
柳家老爷微微一笑。
他一脸憨厚,朴实无华,扬起了头。
怎么发现的?
自然是小外孙女示警他这个外祖的!
他美滋滋地想着,但很快就肃容满面,“皇上,廖王谋反,我们要早做准备,杀他个措手不及!”
萧云州咬牙,狠狠点头。
“来人,将这几人秘密关押起来!”
“柳长庚,临时任反叛军巡抚!”
“庞如松,任左路将军,前往燕地调用三万军士……”
*
【嗷呜,我奶娘的夫君庞侍卫,果然被皇帝爹爹重用了!】
【这次得胜后,他就会调去宣同做副总兵了!】
萧楚楚在皇后宫宴,持续直播吃瓜。
心声,实时转播给离她最近的柳嫔、以及在臣子夫人桌席的柳家老夫人听。
【嗷呜,我外祖又被奖励啦~皇帝爹问他要什么!】
【外祖说他最爱妻子,皇上要给他赏赐,不如给我外祖母。】
柳老夫人一下脸红。
老头子竟想着她~
真是的,在皇帝面前,说这些干什么嘛!
【嗷呜,皇帝赐外祖母十匹蜀缎。】
【又赐百两黄金……】
【封外祖母为三品夫人!】
柳老夫人简直合不拢嘴了。
与她同桌的另一个御史夫人,看着柳老夫人如此笑,心里不由思量。
这柳家都是好脾气啊。
老夫人一直笑,上座的柳嫔娘娘也在笑眯眯的,还有抱在娘娘怀里的小格格,也是眼睛如新月,带着笑意。
一家人都看着和乐吉利。
难怪最近平步青云,得皇上喜爱。
“柳老夫人,我敬你一杯。”
“我也来。”
“加我一个。”
柳老夫人顿时被围住了。
柳嫔更是如此,被周围答应、常在围了一圈。
没多久,皇后宴席就传来圣旨。
“皇上赐柳嫔青玉碧螺羹一盏!”
“皇上赐柳夫人燕丝牛肉羹一盏!”
“皇上赐三格格玉米糊糊一碗!”
整个坤宁宫,瞬间安静。
皇帝不赏皇后、贵妃,就赏她们祖孙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