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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侯府的偏院,常年无人踏足的地界,今日忽然来了人。
  “昭姐儿,清清的病除了你没有人能治。”
  俊美的翟少棠抱着脸色苍白,明显一脸病态的女子站在早已被蛊毒折磨到不成人形的虞昭面前,低声下气地求她。
  明明才不过二十五,她看上去却比六七十的老妪还要苍老,浑身上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只能拄着木棍才能站稳身体。
  “她真的快不行了,昭姐儿,清清还这么年轻,我们还有一个孩子,昭姐儿,你以前帮了我很多次,就再帮我这最后一次,好不好?”
  翟少棠苦苦哀求。
  数月前尚清清忽然感染恶疾,翟少棠为她苦求名医无果,终于想到了被关禁在虞侯府偏院内的虞昭。
  她治病救人的本领超绝,如果是她来救清清,那他妻子就一定能活下来。
  虞昭双眼早就因蛊毒侵蚀而盲,这样也好,不必再去看翟少棠和尚清清那两张脸。
  她压抑着低声咳嗽,听完了翟少棠的恳求,却是有些想笑。
  她全心全意待之的堂伯,堂伯母,未婚夫,义姐,为了不让世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把她害到这个地步。
  虞昭在无人注意的偏院里日日夜夜受折磨,没人问过她疼不疼,难过不难过。
  现在她的‘好义姐’身患顽疾,无人能救,她的‘好未婚夫’就想起她来了。
  堂伯母也劝她,“昭姐儿,你一向懂事听话,清清是你的义姐,和你是亲姐妹,你怎么能忍心看她去死呢?”
  “有什么不能死的。”虞昭嘶哑着开口,“我不也快死了吗。”
  堂伯母脸色变了变,还是堂伯接过了话茬,温和地说,“昭姐儿,我们知道你很难受,只要你治好清姐儿,我这就去向陛下说明一切,告诉他你就是虞总督的女儿,你一直没死。”
  虞昭一阵恍惚,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她险些都忘了。
  她是已故安西都护府虞总督之女,父母战死沙场,她被掳入马贼窝里,侥幸未死,和疯大夫学了一身治病救人的本事。
  她来京十年,被困在虞侯府十年。
  十年过去了,满京城只知虞侯府有位药石无医的女大夫,却无人知道那位女大夫是虞总督的女儿。
  堂伯拿这句话,欺骗了她这么多年,现在还想继续骗她。
  虞昭身形踉跄,所有人都嫌恶地躲开,没人扶她,剩下骨头的躯体撞在身后的木柱上,虞昭擦了擦笑出来的血泪。
  不知尚清清在哪儿,虞昭只虚空一指,说,“你们真想让我救她吗?”
  “昭姐儿,这世上除了你没人能救她,你是转世的观世音,只有你能救她。”翟少棠声音急切,“昭姐儿,你不是最喜欢我吗?我可以把你带回家,我可以日日去看你,陪你。”
  虞昭慢慢开口,“你们给我下蛊毒时,可曾想过放过我。”
  在场众人皆是一静。
  “我被蛊毒日日折磨时,你们何曾想过救救我?”
  “我只想向世人澄清,我阿耶阿娘还有血脉在世,可你们都对我做了什么?”
  她的堂伯堂伯母答应澄清她身份的前一晚,为了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给她下了蛊毒!
  那蛊毒,就是翟少棠亲自找来的!
  纵使虞昭医术高明,却无法解开巫蛊之术,她被折磨了这么多年,哪怕他们有一点仁慈,她也不会活得如此凄惨,
  虞昭身体发抖,丝丝血泪自眼中流出,那副模样恐怖至极。
  “我被困在这偏院之中,寸寸心脉被蛊虫侵蚀撕咬,夜夜难眠,头发掉尽,牙齿掉光,受尽蛊毒的苦,生不如死地活着……”
  尚清清惊惧又忧伤地看着她,轻咳出血,“昭妹妹,满朝文武都不可能愿意看到阿耶阿娘在世上的血脉是你这副模样。”
  翟少棠抱紧了尚清清,怜悯说,“昭姐儿,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就算我们去说,也无人相信。”
  那怜悯又悲哀的语气,让虞昭五脏六腑如烟烤火燎般的痛苦,恨不能将她们那张虚伪的脸皮撕下来!
  “你们走吧,我不会给她看的。”
  堂伯母怒了,“虞昭!你怎么能这么狠的心啊!我们可都是你的家人!”
  “家人?哈哈哈哈哈!”
  蛊毒早已深入肺腑,侵蚀她的心脉,虞昭唇角流出黑色的血,满眼恨意!
  “我的家人只有我的阿耶阿娘!他们死在沙场,却被你们这群没心肠的恶鬼肆意践踏他们的死后哀荣。”
  “你们害我至此……还敢说是我的家人……”
  虞昭七窍皆有毒血流出,呼吸急促,濒死之际眼底却骤然迸发出能将人灵魂烹烤的火光。
  她癫狂般大笑出声,冲天怨恨几乎能凝成实质,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我就算是死,也要生生世世纠缠着你们,让你们永远都不得安生!”
  说完这一切,虞昭已然油尽灯枯,残破的身躯跌倒在地,宛如扑火飞蛾,明知会死,还是不顾一切。
  翟少棠大怒,提剑捅了过去!
  ……
  “……昭……回来……”
  无比疲倦想要睡去的虞昭耳边传来呓语。
  是谁?是在喊她吗?
  “虞……昭,回来……”
  不……她再也不要回到那个让她饱受痛苦的偏院。
  她不要……
  焦急的男声仿佛痛彻心扉的大喊,“虞昭!回来!”
  猛然间,虞昭眼前骤然开始回闪一幕幕画面,最终定格到她来到京城的第一天。
  虞昭猛然睁开眼。
  她看到巍峨的大晋京城城门,身下的小毛驴嘚嘚地往排队的地方而去。
  这是……她刚刚进京的那一天?
  虞昭清楚地记得这天,她坐着小毛驴,和柳叔一块儿兴致勃勃地来到了京城,对未来满怀期待。
  她不是……因身体油尽灯枯而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虞昭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白莹如玉,却略显粗糙,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细腻,不似上一世,整张脸都被毁了。
  “昭姐儿,我就把你送到这儿,等你进了城,我就去安东都护府给郑总督送信。”
  帮她牵毛驴的是个三十五岁出头的男子,他殷切地看着虞昭,很是不舍。
  虞昭认出了他,“柳叔……”
  “昭姐儿不必担心,虞侯府的人就在城内接应,一会儿就直接去虞侯府。”
  虞昭盯着柳叔看了许久,忽然说,“不,柳叔,你别去了,我写封信给舅舅就是,你陪我一块儿进京。”
  她不知这是不是梦,就算是梦,她也不能让柳叔去安东都护府,柳叔会死。
  柳叔自然是听虞昭的,点了点头,“那也好,老奴也想亲自瞧着昭姐儿嫁给翟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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