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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老太公素来疼爱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到了年纪都会有感悟。不必听经。而且,你长大了。”
  他说的是裴弃对秦叙施以援手的事情,目光里都是欣慰。
  裴弃听着外间传来的敲钟声,迅速在第一排空着的位置坐下,秦叙紧紧挨着他,方老太公定睛看了他两眼,发现自己不认识,半晌才想起来,这是陛下口中那个需要多关照一些的秦家幼子。
  “今日呢,本来是要考你们的学问的,但是来了个你们的新同窗,就上来讲两句吧。”方老太公确实多关照秦叙了,只是这群学生一听这些老先生们的“来讲两句”就腿软,老爹拿着家法跟着屁股后面追都没有这个效果,现在听到新来的被点上去,都幸灾乐祸地笑了。
  秦叙不明所以地站起来,旁边隔排的徐二转过头来,“秦世子,讲两句呗。”
  “徐律,你们认识?”方老太公语调轻缓,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迟缓,听得人却腿肚子打抖。
  徐二本名徐律,但众人都觉得拗口,平日都叫徐二,只有先生们会叫本名。他针对秦叙不是因为他老爹,他恨不得天天和他老爹对着干,吃多了才会帮他老爹去找人不痛快,单纯就是来了新人,想逗着玩。
  听到方老太公的声音,他瞬间夹紧屁股坐直,脸上笑容僵硬,“太公,没有,不认识,我是怕他没有听到……传个话。”
  开玩笑,有他娘和大哥在,他爹打不到他,但是在国子监,有几个没被方老太公打过屁股啊!
  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可是裴弃来念个书还带打手,顶撞方老太公就会被打,老太公还要在当天的课业结束之后,拄着拐杖去不听话的学生家里坐,跟他们的爹娘诉说,虽然说得很平静,但是他一走,轻则一脚,重则家法奉上。
  于是这群学生乖得很,至少不敢在裴弃面前闹,以前裴弃就算没有人撑腰都敢追着他们打,更别提现在顺德帝嘴上天天念叨,他们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方老太公点点头,“同窗之间就应该这样,下次见到徐尚书,我夸你。”
  徐二眼睛都亮了一倍,太好了,他爹说了,只要先生夸他,就给他十两银子做奖励!
  “好,那您可一定要记得啊。”
  方老太公点头,复又问秦叙,“你想好了说什么吗?”
  秦叙点头,“想好了。”
  裴弃低声威胁他,“你敢胡说八道丢我的脸,今晚你就不用吃饭了。”
  方老太公满意地抱着拐杖,颤巍巍地指着讲坛中心,“来,上来讲吧,也让你的同窗认识一下你。”
  整个讲厅没有一点声音,这群混小子最怕的就是上去讲两句了,因为……
  “各位同窗好,我是秦叙,叙说的叙。”秦叙眉目干净,长相乖巧,属于看着就觉得安心的那种,是与裴弃是完全相反的好看。
  在座的都听过他的身世,也被自家老爹揪着耳提面命不允许欺负人,但…看着这么乖巧,谁不想欺负一下啊?
  他两句话说完就准备抬脚下去。
  不出众人所料,方老太公发话了,“只是叙说的叙吗?”
  秦叙有些迟疑地点头,他看向裴弃求助,可是裴弃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的叙字,不只是叙说的意思,它有很多意思,我且讲给你听听,莫要辜负了你爹娘的一番心意……”
  下面已经开始偷偷摸摸地把时新的画本子拿出来看了,有的从袖子里摸出来小牌跟邻桌的打,还有临时抱佛脚还在背书的。毕竟方老太公一旦开始讲话,那没有个半个时辰不可能结束。
  徐二趁着方老太公引经据典讲话,偏头给裴弃竖了个大拇指,“哎,裴兄,听说你把我那个窝囊废姐夫扔出门了,厉害啊!”
  裴弃无语,“你就这么高兴?”
  “那当然,我都不知道我爹当时怎么就看上了他,把我姐下嫁了,说真的,我昨天看着他那个膝盖,我是真爽啊,别的不说,惜玉街你随便挑一家,我请你喝酒!”徐二眉飞色舞,要不是上面坐着方老太公,他恨不得给裴弃来一个捶胸保证。
  裴弃脑子里冒出了今早那碗面,真好吃,还想吃,还不想出去吃。
  裴弃有个坏毛病,那就是吃到了什么好吃的,那接下来都吃这个,一直吃腻为止。
  “不去,记下,以后有空了找你。”裴弃小幅度地摆手,让他赶紧坐直。
  徐二不解,“记下就记下嘛,你摆手做什么?咱们继续聊聊啊,你那个徒弟收了之后感觉怎么样?我老爹说很维护你,我可羡慕你了,年纪轻轻就有了孩子,就算以后没有儿子也不怕,让他孝敬你就行了。”
  “你也想要啊?”
  头顶有声音传来,徐二还没有意识到,当即说,“那肯定啊,你都不知道,我娘生怕我娶不到媳妇,现在都……”
  他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太安静了!
  整个讲厅只有他的声音!
  他猛然抬头,和方老太公大眼瞪小眼。
  堂内哄堂大笑,裴弃莞尔,抬眸发现秦叙在对着他笑,裴弃愣了下,瞪着眼睛让他不准看,秦叙却以为裴弃是在表扬他,站得更直了。
  “你今年十七了,你娘想给你找媳妇,这是正常的,你若是不愿意现在成婚,可以告诉她,你想先立业再成家。”
  裴弃百无聊赖地看着手上的书卷,时不时瞪一眼秦叙。这些和他没有关系,他的婚事……估计在有用,有利益可以交换的时候,会被顺德帝想起来吧。
  裴弃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甘心,他这十六年来,一直都在随波逐流,没有真正为自己选择过什么,父母在的时候,保护表弟,父母去世后保护自己,现在照顾秦叙,都是在听话懂事和被安排的路上,他现在不愿意在婚事上也将就。
  不是想和谁共度余生,也不是有了喜欢的人,而是能反抗的,只有这一个了,他想证明他自己是能掌控自己人生的。
  不被差遣,和秦叙一样,无论外界给出怎样的声音,他都能坚定不移,就像秦叙那一句“回北境戍守”一样铿锵有力。
  那边徐二嬉皮笑脸地点头,“好,我回去就说,方老太师都说了的话,我娘肯定不会再胡来。”
  方老太公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若是你当真不愿意,我也可以上门去帮你说。”
  徐二拉着方老太公的手就要上演一出师徒情深,“先生!您真是大慈……”
  “那秦叙说完了,你对新同窗说两句吧。”方老太公笑眯眯地看着他,徐二嗓子眼里一个字都冒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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