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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玉姝知道自己是彻底得救了,忙向宋慈等人磕头道谢。宋慈将她扶起,道:“不必如此,坐下来说话。”
  于是张玉姝便起身坐了下来,同时,两行清泪也从她眼眶中滚落下来,她轻声抽泣着,听起来十分悲伤。
  宋慈问她,既已得救,何故如此?张玉姝回答说是因为父母双亲还生死未卜,故而悲伤。原来张玉姝一家三口,是五天前的晚上,路过茶林道时,被人给抓上山去的。
  张玉姝情急之下,趁歹人不备,解下头上发带,扔在了路边,以图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但后来不知怎么的,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宋慈道:“你很机智,你的这根发带,还正好被宋某发现了,近日东南风盛,而你却将发带扔在了茶林山的东坡,宋某当时便觉得这发带不像是自然从头上脱落,而是有人故意抛弃,没想到这个人就是你啊。“
  张玉姝道:“但我还是救不了父母亲啊,我们还是被他们抓上山去,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
  宋慈道:“能说说天师观中的经历吗?他们是如何对你的?”
  张玉姝道:“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劫持到了天师观,但恩公说过,您的护卫冯天麟亲耳听到了天师观贼道与田虎的对话,那么想必小女是真的被劫持到了天师观了。
  然而当时小女却浑然无知。一是因为天黑,二是因为不久就被迷药蒙倒,失去知觉,等到再次醒来,人已在一处四面都是石壁的地宫之中,此外什么都看不到,因此不知身在何处。
  只听他们说,我的父母也在他们手上,让我听他们的话,照他们的话去做。不然我的父母亲包括我自己,就都活不下来。
  我问他们想让我怎么做?他们说我被人看中了,要卖到红玉轩去做花魁。我一开始听说自己要被卖去青楼,死活不从,但他们说如果我不从命,就会在山上把我玷污,然后再杀死我和我的父母。如果我乖乖遵从,最后也无非是在青楼卖身,但至少他们会保我父母活命,当然,我自己也能活命。于是,在这样的威逼利诱之下,我也就同意了,没有再做太多的挣扎。”
  宋慈道:“你虽然关在地宫之中,可天师观的假道士们还是要进入地宫中来看你的,如此,你应该可以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上,看出端倪来啊。这伙强盗虽然是假道士,但衣着打扮还是跟真道士一样的。”
  张玉姝道:“不是这样的,宋大人,这伙人走入地宫来看我时,穿着都跟常人无异,压根不是道士打扮啊。”
  宋慈道:“贼道果然狡猾。这样吧,这些个贼道宋某也都见过,宋某将见过的几个贼道,其身形,五官,容貌,口音如何,都跟你说说,看跟你见到的那些歹徒,能不能合上。”
  于是宋慈便将天师观中几个贼道的相貌,详细跟张玉姝说了,果然跟张玉姝印象中的几个歹徒完全吻合。
  尤其是清虚散人,听张玉姝说,歹徒们都叫他齐老爷。这个齐老爷的相貌体态,便与宋慈所说的清虚散人,完全一致。一样的黄发黄须,连眼白都泛黄,一样的五十左右的年纪,一样的五尺五寸左右的身高,百二十斤的体重,一样的疏淡的眉毛,细长的眼睛,鹰勾鼻子小尖下巴,操着封州封川县那边的口音。
  包括怀清道士的体态相貌也对上了,只不过地宫中,这个怀清被叫做“怀猫子”,但宋慈认为这个“怀猫子”,就是清虚散人的弟子怀清无疑。两人不仅相貌体态都一般无二,连名字也都以“怀”字相称,这世上哪有这些巧合的?
  唯一对不上的是发型,因为宋慈来天师观时,那些贼道各个头戴道士冠帽,只露出两鬓及后脑毛发,而贼道们进入地宫去看被绑女子时,是换了俗家衣服,并摘了道冠,露出全部顶上头发的。
  然而根据张玉姝所形容的清虚散人与怀清的发型来看,宋慈却更加肯定,这所谓的“齐老爷”与“怀猫子”,正是清虚散人和怀清道士了。
  因为张玉姝所形容的齐老爷与怀猫子的发型,据宋慈推测,正是道士常扎的“太极髻”与“混元髻”——齐老爷从后看去,如扁元宝状的发髻,横插一枚长簪,这是典型的太极髻。怀猫子从后看去,发髻如扁圆形的带印纽的印章,横插一枚长簪,这是典型的混元髻。
  这两种发髻均非寻常宋人所梳,而为道家高士所特有,因此宋慈心中,对于天师观的罪恶行径便更加确定了。
  宋慈道:“这就叫百密一疏啊,他们以为换了行头,改了称呼,就可以掩饰身份了,殊不知他们梳惯了的发髻,却出卖了他们。”
  萧景道:“大人,天师观果然是贼穴魔窟,您推断的没错。”
  张玉姝奇怪道:“大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不是京城来的员外是吗?”
  萧景道:“我们是广南东路提刑司的人,红玉轩中所用的名字,都tຊ是化名,而非本名。这位龙员外,就是提点广南东路刑狱公事宋慈宋大人。”
  张玉姝大吃一惊道:“原来是宋提刑宋大人……”说着,张玉姝又要跪下来拜,宋慈依然将她扶起,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张玉姝道:“宋大人及诸位大人,为救民女,不惜扮作狎客,出钱出力,费心周旋,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
  宋慈道:“分内之事而已,宋某何敢求报。况且大案在前,急须侦破,你又是重要证人,说什么也得把你救出来啊。”
  张玉姝道:“大案?宋大人所说的,一定是天师观杀人越货这起大案吧?”
  宋慈道:“大案的源头还远在封州呢,只是线索所至,一路追查至此而已。对了,天师观十里开外,有一处地方叫做‘毛人谷’,你是否听说过?”
  张玉姝道:“是的大人,小女听说过。”
  宋慈道:“那你可知‘毛人谷’中的‘毒阎罗’吗?此人豢养毛人,饲养虫蛇,培育毒花毒草,臭名昭著,罪恶滔天。但‘毒阎罗’只是他的浑号,其人真实的名字叫做左巢,道号‘常清’,本是天师观中出来的,与天师观素有渊源,不知你在天师观关押期间,有否见闻左巢与天师观之间的联系?”
  张玉姝道:“直接的联系并未见闻,但小女听一起关押的姐妹说起过一些事,如今想来,似乎是天师观与‘毒阎罗’之间,有着某种联系的证明。”
  宋慈道:“是吗,你说来听听。”
  张玉姝道:“与我一起关押在地宫的姐妹之中,其中有一个来自隆兴府的姑娘,名叫方洗。据方洗说,她也是随父母一起被抓上山来的,但父母贫穷,没搜出钱来,当时就被贼道们杀了。当着方洗的面,在地宫中杀的。但方洗说,那帮贼道杀人不是用刀用剑,而是灌药。”
  宋慈道:“当着方洗的面,把人家父母毒杀了,如此一来,方洗必然记恨在心,有朝一日,卖到了外面,方洗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官的,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张玉姝道:“不会的,因为贼道们没打算往外卖方洗,更没打算放方洗出去,方洗是他们留作自己享用的,还有另外两个姑娘,一个叫‘许朝月’,一个叫‘汪故’,也都没被买主看中,最终也沦为贼道们的奴隶了。而听许朝月说,她的父亲也是被贼道们用药毒杀的。还有一个姑娘,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被贼道们拖出地宫后,就再也没回来,也不知是生是死。”
  萧景道:“大人,如果天师观与毛人谷狼狈为奸,真有勾结,那么天师观所用毒药,说不定就是从左巢那儿拿的。”
  宋慈道:“很有可能。听玉姝这么一说,宋某更加坚信当初的判断了。”
  张玉姝道:“这个左巢也很会使用毒药对不对?”
  宋慈道:“对,不然怎么叫‘毒阎罗’呢?对了,玉姝,你说你被人看中,指的是被红玉轩的老鸨看中吗?”
  张玉姝道:“是的大人。小女被抓之后,那老鸨就来地宫看过我,并说我模样出众,是难得的花魁的天资。老鸨这样说过之后,贼道们就开始对我软磨硬泡,想逼我就范了,小女也是无奈,为了父母,也为了自己活命,只好答应他们了。后来的事,大人也都知道了。只不过从被劫,到进入红玉轩,我一直不知劫我的人是谁。”
  宋慈道:“原来如此,难怪这帮贼道会如此猖狂。不过暖香阁中,宋某在你面前提到茶林山,天师观,你为何脸色大变,似乎很吃惊呢?你不是不确定你是被天师观劫去的吗?”
  张玉姝道:“因为我们一家三口被劫之前,本就走在茶林道上啊。当时有说有笑的,父亲跟我说,前面就是茶林山了,山上有座天师观。这些话我都记得的。大人一提起来,小女自然惊讶了。”
  宋慈点了点头,又道:“关在地宫中的女子,都不知所关之地是天师观吗?”
  张玉姝道:“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即将被卖入红玉轩去而已。”
  萧景道:“大人,如此看来,红玉轩与天师观是早有联系了,这两处地方,也是互相勾连,蛇鼠一窝啊。”
  宋慈道:“是啊,毛人谷,天师观,红玉轩,此三者环环相扣,各有分工,极有可能是一个罪恶同盟啊。”
  萧景道:“接下去该怎么做,大人可有打算?”
  宋慈道:“再想想。全力出击以前,一定要胸有成竹才行。先回黄云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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