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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冷却,木槿也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
  至于五公子坐在她床上,她惊讶过后,很快就理解了。
  她的屋子里只有一把老旧的小竹椅,平日里她自己坐上去正好,以五公子的体格恐怕不太适合这把椅子。
  那唯一能坐的,就只有那张放在窗边的老木床了。毕竟,五公子是万万不可能委屈自己坐地上的。
  黑暗中,看不太真切人,但是能很清晰地听到少年因为受伤而明显沉重的呼吸。
  一声一声,像压抑在人的心口上。
  纪玄已经疼得神志不清了,还以为在自己的屋子里,吩咐道:“倒杯茶来。”
  他清洗完伤口以后,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暴躁了,但是脸色仍然惨白一片,往日里艳丽的唇色,此时却是苍白的。
  “没有茶。”木槿低声回答。
  纪玄听见她的声音,反应过来这是哪里,蹙起眉头,“那就倒杯热水。”
  木槿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的脸色,“也……也没有热水。”
  丹枫院的热水是小厨房统一供应的,但数量并不多,需要抢,木槿没一次能抢到的,所以她就一直用冷水,都习惯了。骤然提及热水,她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且,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小厨房的人早就下值,她哪里找的到热水?
  纪玄有点暴躁地问:“那你这里到底有什么?”
  木槿敏锐地感知到五公子在爆发的边缘,愈发乖觉地低着头,声如蚊蝇,“只有凉水。”
  纪玄把擦手的帕子往地上一摔,没好气道:“那就倒一杯凉水来。”
  木槿立马快步出去了,好像多待一刻,都会有谁吃了她一样。
  没一会儿,
  院里不太明显的舀水声传进了屋子里。
  虽然刻意遮掩,但纪玄天生耳聪目明,听得很清楚。
  合着这凉水还是去井里现打的。
  他都被气笑了。
  他觉得身上的伤更疼了,连带着心口都气得疼。
  以往喝一壶西湖龙井,都没今日喝口凉水这么费劲。
  片刻后,
  木槿端着一个陈旧的陶瓷杯,装满了一杯凉水,呈到了他面前。
  纪玄的目光落在这个杯口开了一道裂的、像传家宝一样的杯子上,没有任何动作。
  木槿看他盯着这个杯子,心底里有点发毛。
  “只有一个杯子,”她没什么底气但尽量诚恳地解释道,“我洗干净了的。”
  纪玄看了她一眼,心中窝火,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纪府竟然还有这么穷的地方,而且居然还是在他丹枫院里?
  “拿走,不喝了!”
  肩膀上的伤疼得他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纪玄烦躁地一把将木槿手中的旧陶瓷杯挥落在地。
  “砰——”地一声,陶瓷杯摔成了碎片,散了一地。
  木槿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任由他袖子带起的的风扫过自己的脸颊,肩膀控制不住地颤了一下。
  茶杯碎一地的声音结束以后,她才颤着睫毛睁开眼睛。
  纪玄深吸一口气,似是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气得直接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静悄悄的,纪玄不说话,木槿连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
  少年睁开眼睛,
  “今晚的事情,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
  纪玄虽然坐着,眼神却极具压迫感,隐隐有寒光闪过,盯得木槿有点害怕。
  “否则——”
  “就小心你这条小命。”
  凉薄的月光下,少年眼中黑沉如墨,搅起一片暗中涌动的风云。
  看见纪玄如此严肃,木槿心中蓦地一凉,越来越觉得自己最开始的猜测,恐怕是真的。
  但她没有心思想太多,毕竟面前的少年如一匹凶残的狼一般,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她的视线刚触及对方的眼神,身体不自觉地一凛,她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奴婢绝对守口如瓶,半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纪玄压迫感十足的目光,这才收了回去。
  刚过了这一关,对方又给她丢下了一个惊雷。
  他今晚要住这里,住在她的房间里。
  木槿惊讶得瞪大眼睛,本来想找些借口,希望能改变五公子的决定。
  但她刚一张口,对方凉凉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脸上。
  她心尖一颤,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敢说。
  她当然不会傻到以为五公子要留在这里过夜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她很清楚,他纡尊降贵地留下,只不过是因为他现在身受重伤,而且这伤还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才要借她的偏僻居处躲一躲。
  只有一张床,怎么睡,是个问题。
  木槿当然没有胆子跟纪玄争床,更没有胆子敢跟纪玄同睡一张床。
  幸好,柜子里还有两床被子,她默默去翻了出来。
  她冬日里畏寒,买不起太多的炭,于是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多买了两床旧棉花被子。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木槿正跪在地上铺被子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句,“这什么东西?”
  她回过头。
  五公子拿着她放在床头的木匣子,正要打开。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急得连自称都忘了,“等等,那是我的——”
  话还没说完,纪玄已经打开了。
  “吱吱吱——”
  一只老鼠突然从里面蹦了出来。
  纪玄被吓了一跳。
  手一抖,匣子从手里滑了出去,“砰——”一声,摔在了地上。
  木匣子里的土撒了一地。
  “吱吱吱——”
  那只作恶的老鼠踩在泥地上,一溜烟钻进了墙角的老鼠洞里。
  英明神武的纪五公子,十七年来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他一开始甚至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一瞬间的茫然和呆滞。
  片刻后,
  纪玄额上青筋直蹦,“你脑子是有什么问题不成?”
  “在床头放一匣子土,匣子里面还藏一只大老鼠?”
  纪玄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黑沉过。
  木槿也蒙了,听到满是怒火的斥责声才回过神来。
  她连忙跪下,求饶道:“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她慌乱地解释前因后果,希望能减轻一点纪玄的震怒。
  “这匣子土是奴婢托人从蜀地捎回来的,本来准备中秋过后拿去祭奠先祖父的,老鼠应该是奴婢那会儿忘记盖盖子,它自己钻进去的。奴婢绝对不是故意的,还请公子饶命……”
  木槿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托人找回来的蜀地土没了,还吓到了五公子,让五公子大发雷霆,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坏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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