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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到了等在原地的傅严琛,从水中一跃,片刻也不敢再留在这片沾染人鱼血味道的水里。
  傅严琛稳稳接住她。
  伽浅脸色苍白,肩膀处还在流血,这不是普通伤口,即便是离珠子这样近的距离,也无法立刻愈合如初。
  她紧搂住傅严琛的脖子,脸埋在他胸口,身上是止不住的战栗,她声音哆嗦,一直重复:“傅严琛,回家,回家。”
  黑礁死了,被伽浅杀死了,这出乎傅严琛的意料。
  可在得知是伽浅活着的时候,傅严琛不得不承认,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蹙眉,感到奇怪。
  黑礁是他一手培育出来的,虽不如伽浅血统纯正,可那是他辛苦得来的最成功的结果,他应该为黑礁的死感到惋惜和愤怒才是。
  可他却只有一点点的壳子,其余竟是伽浅活下来的庆幸。
  若是伽浅没那么单纯,定然会联想到是傅严琛设的局,可是她太过信任傅严琛,即便遭遇如此伤害,依旧没有怀疑他。
  他沉默,抱着伽浅离开。
  伽浅身上的伤很严重,傅严琛带她回家后她肩膀处血还在流,五个深可见骨的窟窿让人望而生怖。
  血将墨色沙发洇湿,伽浅苍白的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红,她好热,又好冷,伤口好疼,耳朵里嗡鸣作响。
  傅严琛给她包扎忙碌的身影在眼前晃个不停。
  她的珠子在傅严琛身上莹莹发光,她本能地伸手,抓住了傅严琛的袖子。
  然后滚烫的脸贴了上去。
  家里没有药了,最近的药店也要去楼下买,伽浅的伤口需要止血,而且她看着有些不对劲,像发烧。
  伽浅蹭他,傅严琛干燥微凉的手掌贴着很舒服,“别走,我好难受……”
  傅严琛垂眸看她。
  刚刚还在为伽浅的伤口而担心,甚至想去买药,竟然忘了伽浅可是人鱼,自愈能力惊人的人鱼。
  她肩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长出新的血肉愈合在一起,直到恢复成光滑细腻的样子。
  伽浅柔软的脸颊蹭着他的掌心,眼睛毫不设防闭起,尾巴垂在一侧,曼妙的躯体趴在沙发上,一头金发披散在白皙脊背,落在地上。
  她身上在散发一股奇异的,引人的香味,很淡,傅严琛形容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却让他恍惚一瞬。
  傅严琛多多少少意识到伽浅的情况或许和黑礁一样。
  人鱼的发情期。
  伽浅雾眼迷蒙,情不自禁用尾巴缠住傅严琛小腿,傅严琛身上好凉,好舒服。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全凭本能。
  不得不承认,伽浅拥有一张足够惑人迤逦的脸,此刻的她像极了微醺的少女,诱人而不自知。
  傅严琛半低着眼睛,眸光晦涩,手指碰她的脸,用力压了压她眼尾,去S实验室之前他就注意到伽浅不太正常的温度,只是当时并没有往这方面想。
  只是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伽浅也在发情期却要拒绝同样发情的黑礁,甚至抵抗到杀死黑礁。
  她身上实在是太烫了,傅严琛将她抱起来,放进泳池,然后把水温调到最低。
  低温可以让人鱼逐渐褪去发情期的热度,从而慢慢清醒。
  傅严琛身上沾了很多血,他不喜欢血的味道,不管是人的还是动物。
  伽浅泡在冰冷的水里,已经愈合伤口处隐隐作痛,她体内的热潮在被黑礁咬过以后就比刚开始还要汹涌,像是被什么导火索加剧了似的。
  不止是热了,还有疼,尾巴传来的,撕裂的疼。
  她意识不清,疼痛让她大声尖叫,在水里翻滚。
  她模模糊糊看到自己的尾巴变成了两半,然后鱼鳍褪去,变成了两条人类的细长光洁的腿,身上鳞片也尽数消失。
  她疼到战栗,一头冷汗,惊慌到了极点,发了疯一样在水里用两条人类的腿蹬水。
  她的尾巴,尾巴怎么不见了。
  傅严琛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赤裸身体的伽浅,长而密的金发遮住她大半身体,她像个姗姗学步的孩童,步履踉跄站着身子,还没走两步便又狠狠跌进水里。
  来不及震惊伽浅怎么变成了人,他大步上前,将她从水里捞了上来。
  “浅浅。”
  伽浅脸颊绯红,眼底含泪,她还站不起来,像没有膝盖一样软绵绵倒在傅严琛怀里。
  傅严琛立即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伽浅流着泪,双手紧紧攥着傅严琛的衣服,声音害怕到了极点,“我的,我的尾巴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人类纤细漂亮的腿。
  傅严琛同样疑惑。
  伽浅攥傅严琛衣服的手力气越来越小,傅严琛的脸在她眼里越来越模糊,下一秒黑暗吞噬,她失去了意识。
  “浅浅?”傅严琛叫了她两声。
  伽浅没有回应。满脸泪痕昏在他怀里,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人鱼变成了人。
  傅严琛回看了伽浅的监控,确实是毫无征兆的从鱼尾变成人类双腿。
  这没有依据,傅严琛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他想了很多猜测,但都无法有理有据,他想不通伽浅变成人类的原因。
  唯一的可能,只是可能。
  是人鱼为了适应陆地,而产生的“进化”。
  任何物种为了生存和适应都会改变自身而进化。
  肺鱼够通过肺部呼吸空气,使它们能够在水源干涸时生存,雪豹和牦牛,它们通过发展出更大的心脏和肺部以及较长的鼻子来增加氧气摄入,适应了高海拔环境,那么人鱼也不是没有可能为了适应陆地,而化成双腿。
  进化一个漫长的过程,理因不该如此之快,可人鱼本身就是个神秘的存在,它们身上还有很多人类未解之谜,只有这个猜测才能让傅严琛解释伽浅幻化双腿的依据。
  伽浅还在他床上昏睡,变成人类无法将她像鱼一样丢在水里生活。
  没有尾巴的她和人类无异,她的耳鳍还在,眼尾多了几颗漂亮小巧的鳞片。
  她还没醒,傅严琛起身打扫楼上伽浅造的狼藉。
  地上有伽浅脱落的鳞片,傅严琛捡起,装进了密封袋。
  三个小时后,伽浅悠悠转醒。
  睁开眼,头顶是纯白的天花板,身上盖着温暖的被子,不再是水。
  她不那么热了,混乱的思绪渐渐褪去几分,她动了动,然后猛然发现了不对劲。
  她没有尾巴沉重的负感,有的只是人类轻而分开的两条腿。
  猛地掀开被子,细长的两条白腿包裹在宽松柔软的睡衣里,她想像往常一样,用尾巴撑着身子逃离这里,结果狠狠从床上摔了下去。
  意识到她现在不是尾巴了,伽浅扶着柜子艰难起身,两条腿发抖,极为不协调,走一步就要摔一下,踩在地上的双脚像踩在刀尖上一样疼。
  很快冷汗遍布她额头,伽浅忍着剧痛,双腿不稳行走。
  听到动静的傅严琛大步过来,开门,伽浅迎面摔过来,傅严琛眼疾手快捞住她的腰,将她扶稳。
  “没事吧?”
  伽浅呼吸乱而杂,她眼神慌乱,“傅严琛,我的尾巴,尾巴……怎么没有了。”
  傅严琛扶着她的腰,变成人类双腿的伽浅也不过只到他胸口,很娇小的一只,眼泪汪汪的样子分外惹人怜爱。
  傅严琛手指轻抚她眼尾鳞片,蓝色的,在灯光下有漂亮的光泽,和伽浅瞳孔相映成辉。
  “你的尾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伽浅摇头,眼泪珍珠一样滚落:“我不要人腿,我不要。”
  “对不起,我还没有办法帮你,但是别担心,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伽浅站不久,她脚底像踩了刀刃,全靠傅严琛搂着她才没有跌在地上。
  傅严琛看出来她站不住,抄住她僵硬的腿弯抱起往卧室走。
  边安慰:“你身体虚弱,先好好休息。”
  伽浅动作一僵,接着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她想起了被自己杀死的黑礁,那个很可怕的黑色人鱼。
  刚停住的眼泪再次落下来,伽浅抓着傅严琛的手,脸色发白,“傅严琛,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傅严琛拍她的背,“我都知道了,不怪你,是我没有考虑周到,不知道他竟然在发情期。”
  伽浅闭上眼就是黑礁死不瞑目的眼睛,断掉的脖颈和喷涌而出的鲜血。
  她在最后一刻,不知道从哪里爆发的力量,一只手化出利爪,深深刺进黑礁心脏,接着失去神智一样咬断了黑礁的脖子。
  这是她为了自保的本能,他没有诚心想杀死黑礁,毕竟那可是她的同类啊。
  伽浅花了一周的时间终于接受自己从人鱼暂时变成人类的现实。
  傅严琛全程陪着她,安慰她。
  多亏了傅严琛,伽浅才认命一样接受事实。
  “变成人类也有好处,你可以尽情去体验人类生活的世界,不会有人对你露出异样眼光,只要你不暴露,也不会再有人把你当成人鱼伤害。”
  伽浅暂时提不起什么兴趣,变成人后她的发情期也随之消失了,他想还沉浸在杀死同类的阴影中走不出来。
  傅严琛给她的解释是那天系统出了故障将水闸降下来了,他安慰伽浅,黑礁的死不必介怀,是他想伤害伽浅在先。
  “可是,我不能杀他,他是,同伴。”
  傅严琛摸她头,“都过去了,我会向研究室提供黑礁的死亡合理解释。”
  伽浅抿唇,眼睛低垂。
  “所以我能问问,你当时也在发情期,为什么拒绝黑礁的交配?”
  伽浅沉吟片刻,“我不喜欢他,不可以和他结伴侣契约。”
  “伴侣契约?”傅严琛没听过这个词。
  伽浅点头,“嗯。”
  傅严琛问他是什么,伽浅说,人鱼族有自己的规则,他们崇尚高尚忠贞的爱情,必须自愿的,与相爱的对方结伴侣契约。
  结为伴侣后,双方一生只有彼此,若是有一方死亡,另一方会毫不犹豫殉情。
  最重要的是,人鱼只和相爱的人交配繁育后代,只有被相爱的父母共同庇佑期待的孩子才能平安降生,否则只有很小很小的几率存活。
  这是他们人鱼族与生俱来的规则和天性,每条人鱼都会遵守,他们不会与不相爱的伴侣繁衍后代。
  原来如此,怪不得傅严琛研究的胚胎存活率如此之低。
  五年来只有黑礁一条存活,这概率是多少万分之一。
  傅严琛沉思,若真是这样,那他以后的研究岂不是将面临一个无法前进的瓶颈?
  他不自觉露出烦躁之色,伽浅察觉,“傅严琛,你怎么了。”
  傅严琛敛起失控的情绪,恢复如常,“没事,有些走神了,实验室还有些事情,我得去处理一下,你乖乖待在家里,我会让家政阿姨上门给你做饭的。”
  伽浅想说,能不能不走,她现在无依无靠,连尾巴也没了,或许是还处在发情期,格外依赖傅严琛。
  傅严琛看出来,安抚:“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傅严琛去了实验室,带走了伽浅的鳞片。
  他想从伽浅身上得到一点儿新的,可用的信息。
  鳞片被送去化验,方梧来汇报那枚胚胎的新进度。
  出乎意料,它发育很好,没有出现任何基因互相排斥的现象。
  这是个惊喜的发现,甚至弥补了死去的黑礁。
  他将心思全都放在了这枚意外收获的胚胎上。
  傅严琛发现这枚胚胎的人造基因编辑酶有细微的成分比例差别,这大概就是它成功着床并存活的直接原因。
  人鱼胚胎与人类不同,它们发育很快,一周它们就能拥有可以模糊辨认的四肢与身体,六周就可以完全发育成型。
  一周是个关键时刻,傅严琛在研究室守了一周。
  人鱼胚胎很少一部分会熬过这个阶段,度过这里代表它已经通过第一阶段筛选,极有可能完全存活。
  一周后。
  这枚胚胎仍然健康发育,从黄豆大小变成了三枚硬币左右,半透明柔软的卵囊内,一条已能看出雏形的透明小人鱼蜷缩着,它还很小,是半透明的粉色。
  傅严琛的激动不形于色,这个突破对他来说太震撼了。
  如果这枚胚胎成功存活并成长,那这意味“藻歌”会有极大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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