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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师的办公室在五楼,刚爬到三楼,孟唯栀就被叫住了。
“诶,小孟,来来来。”
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站在门口对着她招手。
美术学院的副院长,也是她的班主任。
“老师。”孟唯栀走上前问好,“下午好啊,您吃了吗?”
“贫。”陈垲睨她一眼,走到办公椅坐下:“我那天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好了没有啊?”
孟唯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有些为难地说:“可是老师,毕设的主题我一开始就想好了,也构思得差不多了,您这突然让我改,我……”
陈垲被学生亮晶晶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瞧着,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小孟啊,老师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为难,但是院里一连出了几件事,学校的声誉都快被败光了!我明年就退休了,你忍心看着我带着遗憾退休?”
“您就算退休了,院里也会继续返聘您回来的,美术学院缺了谁都不能缺少您!”
“油嘴滑舌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陈垲努力板起脸,但嘴角还是控制不住上扬,他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不是老师故意为难你,我和你直说了,想必你也听说了,上一届的学生在外网发布反社会作品,大一有个学生在作品里夹带侵略者战机……”
陈举了两个例子就说不下去了,学院里出了这些败类,是他们教育的失职,但学生入学大都已经成年,思维和三观基本成型,大学又是素质教育,正向引导能开展,但纠正三观谈何容易。
即便已经第一时间将学生开除,并报了警,但事件造成极度恶劣的影响,连累美院百年声誉。
抗战时期,院里的导师学生弃画笔从戎投身革命的不在少数,要是先烈知道自已的母校被骂成‘二鬼子’学校,不知该有多心寒。
陈垲叹了口气,看着自已最优秀的学生,眼中带了几丝请求:“作品是你们接受的教育最好的证明,发生了这些事,今年你们的毕设展肯定更受关注,这幅画事关重大,交给谁老师都放心不下,小孟,算……”
老师求你。
孟唯栀心头一跳,暗骂自已一句,顾不上礼貌,赶紧截断陈垲的话答应下来:“老师,您言重了,我愿意的!我线稿都画好了!”
她作为班干部自然知道院长接连几次因为学生的意识形态问题被教育厅请去喝茶。
陈垲第一次找上她叫她在毕设里以正能量为主题时,她就猜到老师的意图。
学生败坏的名声,只有学生自已堂堂正正攒回来。
她心里已经有了主题和构思,只是下学期班级准备去遂宁山上的度假村玩,要经过陈垲批准,她想趁此机会和陈垲谈个条件,给班级争取一个福利。
陈垲瞬间变脸:“给我看看你的线稿?”
孟唯栀:……
上当了!
她拿出手机,从相册里找出那张底稿图给陈垲看。
“不错……”陈垲点点头:“不过你不是擅长油画吗?这种宏大的背景油画更能体现气势。”
孟唯栀画画,向来是不打底稿的。
孟唯栀收了手机:“是画油画,想说先勾一个草图给您看看,您觉得可以我就定制画布开始画了。”
陈垲乐了:“早就想好了,涮老师玩呢啊?”
孟唯栀双手合十:“老师,全世界最好最好的陈老师,我们下学期想要一次集体活动的机会,求求您!求求您!”
陈垲大手一挥:“行,玩去吧!”
“谢谢老师!我去找刘老师拿证书了,老师再见!”
目的达成,孟唯栀向陈垲鞠了一躬,脚步轻快地溜了。
陈垲笑着骂一句:“小兔崽子们!”
几分钟后,孟唯栀拎着一袋奖状证书从院办出来,刘老师对她这一类的文化课和专业课成绩都拔尖的学生很是偏爱。
手里装证书的水果超市塑料袋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顾及着耳朵的伤口,她绕了一点路挑着有树荫遮蔽的路走。
下午三点,日光大盛,金色的斑点在泊油路黑色的表面跃动,孟唯栀踩着一地碎金,慢悠悠地溜达。
篮球场上正进行着比赛,呼声震耳欲聋。孟唯栀扫了两眼,正好捕捉到一个男孩三步上篮。
进球!
周围的欢呼声更大了。
脑海里熟悉的画面回溯,孟唯栀心里突然有几分不知滋味。
“支书!支书!”
似乎听见熟悉的声音,孟唯栀回过神,转身寻找声源。
一个穿着白吊带的高挑身影罩过来,接着一条花臂攀上她的肩膀。
“我叫了你好久。”
来人是她的同班同学,蓝静娴,一个身高一米八一打扮得很酷的北方女生。
孟唯栀单薄的小身板被她这么一带,差点一个趔趄。
“哟。”蓝静娴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
看她手里拎着东西吃力的样子,弯腰从她手里接过袋子,“我说你拎着啥呢?又有一大半是你的吧?”
孟唯栀眼前一花,手里的东西就换了人,“分我点吧,这有点重。”
“嗨,这算什么,就是再加一个你我也拎得动啊。”蓝静娴无所谓地笑笑。
她的身高扎眼,背心扎眼,大花臂更扎眼,长相有些英气却留着一头港式卷发,视觉冲击力超强。
身边的孟唯栀自然更不必说,蓝色连衣裙将她衬得更白,腰间一根细细的腰链勾出动人的腰线,裙摆下的腿笔直纤细。
栗色的长发随意扎了个丸子头,额头饱满眉眼精致,一颦一笑都像自带清纯滤镜似的,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的组合吸引了不少的视线,但两人自顾自地说着话,对四面八方或明或暗的打量视若无睹。
“支书,我有预感,我这次一定能考过。”蓝静娴信心满满。
孟唯栀问道:“考试是今天?”
“是啊,我刚从考场出来,不然哪能遇到你。”
蓝静娴高中的学校外语试点,这人脑子一热选了俄语作为第二语种,上了大学就傻眼,英语是必修课,考不过拿不到学位证,还必须拿到英语四级证书,否则拿不到毕业证。
她的英语从大一一路挂到大三。
大二的时候她在三教崩溃着背abandon时被孟唯栀碰见,善心大发帮她过四级,将自已的应试心得倾囊相授。
辅导了三个多月,蓝静娴毫无长进,她自已都觉得自已带不动,羞愧难当,给孟唯栀买了一大堆零食认认真真道谢之后自已一个人跑自习室刷题。
一个星期之后孟唯栀顶着俩个大眼袋交给她一本‘独家秘籍’,让她成功通过了考试。
后来这本资料在班上广为流传,被奉为经典,不少人获益。
帮人帮到底,学校的考试相对来说难度比四级低很多,孟唯栀这次直接帮她压了题,让她死记硬背了下来。
看着样子压准了不少。
“祝你好运!”孟唯栀替她高兴。
“等下请你吃饭,我必须好好报答你!”蓝静娴感激地说。
虽然一顿饭和孟唯栀为她做的根本不能比,但也是她的心意。
“等你考过了再请我这顿饭吧,考过了我才好安安心心宰你啊。”
蓝静娴听她这样说放下心来,“好!那等成绩出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随你开口!”
“娴姐大气!”
两人说说笑笑走向画室,美院财大气粗,每个班级都有自已的专属教室,只是平时大家都呆在画室,这里偶尔用来开开班会。
绘画一班在三楼,两人刚走到二楼第一级台阶,几道嘲讽的声音便从拐角处传下来。
“听说今年校三好学生一班又给孟唯栀了,她凭什么?”
“这年头,会做人呗!你看副院长不是被她哄得团团转。什么好事都想着她。”
蓝静娴听了两声,脸一黑就要冲上去和那个几人理论,被孟唯栀拉住。
她的鞋子滑,孟唯栀怕她走快了摔了。
声音还在继续。
“人家那叫会舔,你看顾学长不是也被她舔到了?人可是正正经经的顾家大少爷!她手上戴的那串手链,六位数呢,你看她从来都舍不得摘呢?”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那破手链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哎呀,若若你当然不稀罕啦,这样的手链你多的是,可有的是人稀罕啊,你看她穿的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牌衣服,笑死了连个品牌logo都找不着,也就我们系的男生不识货捧着她,什么系花,长得不也就那样。”
“你说孟唯栀真的和顾学长在谈吗?我怎么觉得不像啊,从来就没人见过顾学长来学校送孟唯栀一次,哪像若若男朋友,来回接送,贴心得不行,还请班上的同学吃饭,这才是正经男朋友吧。”
“你们没看校内网嘛,人家顾学长有喜欢的人。”
“真的假的?”
”当然了,也是我们学校的学姐呢。”
“所以啊,这送上门的哪里需要费这些功夫?”
“不过这样追在一个男人后面跑,说实话真的太掉价了吧!”
一阵嬉笑。
蓝静娴气得头顶冒烟,几十级台阶走得她浑身冒汗。
“你说你妈呢!”还剩两级,蓝静娴忍无可忍一声暴喝。
二楼的几个女生被这一声吓得魂不附体,这时候蓝静娴也看见了嚼舌根的人是哪些。
一共五个人,都是二班的,她只记得刚刚被称为若若的那个女生的名字。
林若。
这人家里有点钱,进学校那天是家里人送来的。虽然学艺术的家里都不差钱,但是能开得起来劳斯莱斯幻影的家庭毕竟是少数。
加上她长得也算个清秀佳人,一身锦衣华服,大小姐的人设就这么稳了。
据说大小姐一进宿舍就嫌弃环境差,但不知道怎么还是住下了。
可能是宿舍其他几人把大小姐哄高兴了吧。
两个班关系算不上多好,尤其是二班常年被一班在各个方面碾压,心里存着气,但打吧又打不过,暗地里叫着劲。
蓝静娴原本也看不惯这人装模作样的虚荣派头和那群人狗腿子似的做派,更别提现在被她当场撞见背后这么编排孟唯栀——她的救命恩人!
说人坏话当面被抓包,几人脸上有些尴尬,一人站出来道:“你管我们说什么,又没说你?瞎叫什么?”
脸皮还挺厚。
蓝静娴刚要输出国粹,身后的人不疾不徐地开口:“那我作为你话里的主人公,我来说。”
“第一,校三好学生,每年都是我,因为我专业课成绩和文化课成绩连续三年第一,这是评选三好学生的硬性条件,如果不服我,可以,考过我就行,我随时奉陪。”
“第二,我和顾荆越的交往细节没必要和你们交代吧,恕我直言,你哪位?你这么关注别人的男朋友,你安的什么心?”
“胡说八道!你们一班的人就是这么随便给人泼脏水的吗?”
“还是比不上你们二班的人,喜欢背后泼人脏水。”吵架的要素之一就是给别人扣帽子,她也会。
“你!”
“是,我。”孟唯栀双手抱臂,冷淡的眼神一一扫过对面几人:“听好了,我只说一遍,再让我听见一次你们在被造谣,我送你们几个吃国家饭。”
理亏在前,几人被孟唯栀说得面红耳赤堵得说不出话来,孟唯栀也没兴趣与这些人多做纠缠,扯扯蓝静娴,继续爬楼。
走出去两三步,蓝静娴回过身比了个中指:
“我也只说一次,把山鸡当凤凰的土猪,真是太好笑了,知道什么叫Personal tailor吗蠢东西!”
孟唯栀在学校低调,不开豪车不背奢牌包,衣服也是那几个人嘴里说的没有奢侈品logo,可蓝静娴知道,是那些人眼里除了品牌就是logo不识货而已,不知道大牌还是私人订制这种东西。
拿别人根本没有在意过的外物攻击。
可笑得很。
两个单词字正腔圆发音纯正,透着浓浓的嘲讽。
她口中的山鸡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林若气的脸都涨红,又顾及着身份不想和蓝静娴这种一看就百无禁忌的泼妇吵起来。
蓝静娴冷笑,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几人,大花臂气势逼人,摆足了大姐大的架子。
几人支支吾吾没有再说什么。
两步走回孟唯栀身侧,蓝静娴边走边夸:“我还以为你要忍呢?支书,不错嘛!就是你这骂人真是太有理有据了,不够过瘾。”
孟唯栀摇头笑。
蓝静娴担心她受那几个人的影响心情不好,不慎熟练地安慰着:“别听那些人***狗叫,她们***就是嫉妒你,那什么学姐,也别往心里去,***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是我的话我肯定喜欢你,学长肯定也喜欢你的,别听那些人瞎**哔哔。”
孟唯栀是怎么追到人的,她们都看在眼里。
美院到经管楼横跨整个校园,孟唯栀赶着早八对他嘘寒问暖,变着花样送早餐,风雨无阻。
顾荆越比赛她去加油打气,顾荆越病了她去送药,顾荆越有任何的需要她总能第一时间打听到消息然后完成……
一开始大家本看热闹的心态,心里都想着她坚持不了多久。
不仅因为她是女生,脸皮薄,更别说她还是系花,追她的人从南门排到了西门,招招手就有二十四孝男友上门挑。
有点资本的女生都是等着人追。
身世背景长相成绩没有哪一样不出挑,她这一倒追,就是一年多。
班里同学玩笑似的劝,让她不要吊在一棵树上,孟唯栀笑了笑还是坚持着。
低调地跟在顾荆越身后。
虽说是辛苦了些,可没有不自重不自爱,坦坦荡荡地喜欢,对自已心上的人好,为什么要被叫舔狗呢?
又有谁规定了,女生就不能勇敢出击?
又是谁说的,主动一方就意味着卑微?
不管男生女生都有自已追求幸福的权利。
凭什么同样的事情男生就是专情而到了女生这里就是掉价?
蓝静娴想,都是屁话。
只敢在背后逼逼赖赖的东西。
孟唯栀仰着头看她,很认真地说:“谢谢你,我没事,这些人的话不重要。”
她顿了顿又说:“你还是别说脏话了,被老陈抓到了,他又要罚你写检讨了。”
孟唯栀替她后怕:“你刚刚说了四句,一句五千字,加起来就是两万字的检讨。”
蓝静娴:……
这不是气头上了吗?
平时的时候她也不爱说脏话啊,人如其名的。
文静娴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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