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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斛兰出来的时候,那个态度蛮横、傲慢无礼的小厮,对她异常的恭敬,甚至还有点怕她。
  她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未曾想到,对方因为五公子为了让她捏腿,才命人端进去的一盆炭火,就联想了一大堆,险些把自己吓得个魂飞魄散。
  “今日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姑娘,还请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小人一次。”
  “小的瞎了眼,说了些混账话,还请姑娘不要放心里去,就当小的是在放屁。”
  来福弓着腰,不住地说着好话。
  斛兰忽然有一种世界颠倒的感觉。
  往日里卑躬屈膝的一直都是她,如今竟轮到别人来求她救命和饶恕。
  她有一种极其不真切的感觉。
  同时,她心里也很清楚,这一切,不过都是借了五公子的势罢了。
  他们都以为她和五公子关系匪浅,所以才对她是这般恭敬的态度。
  小蝶是这样,这个守门的小厮也是这样。
  没了五公子,她还是什么都不是。
  斛兰不知心头是何滋味。
  许久,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
  斛兰刚回去,就看见自己的屋子门口站了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
  一见她回去,那道身影立马扑过来,满含期冀地看着她:“姐姐,如何?公子同意了吗?”
  斛兰点点头。
  小蝶登时便高兴地跳起来。
  到底是个年级不大的孩子。
  高兴完了以后,小蝶忽然跪在地上,给斛兰磕了个头。
  “斛兰姐姐,从前我犯了错,险些害了姐姐,承蒙姐姐大恩,小蝶日后定当牛做马报答姐姐恩情。”
  “你快起来!”斛兰被她吓了一跳。
  “留你在纪府是公子的意思,你要谢也应该去谢公子。”
  小蝶摇摇头。
  她心底里很清楚,“如何不是姐姐为我求情,我哪里能留下呢?公子是不会在乎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鬟的。”
  说到这里,小蝶顿生几分自怜的感伤。
  斛兰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并不是一个善言辞的人。
  相反,她甚至一直有点嘴笨。
  但对方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
  小蝶抬起头看着她,满眼期望地说:“公子心底里是有姐姐的,姐姐可一定要抓住机会。”
  斛兰被吓了一跳。
  她陡然睁大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你在说什么?”
  小蝶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说公子心底里有姐姐。”
  “这怎么可能?”斛兰完全不信。
  她甚至被逗笑了,以为小蝶拿自己开玩笑。
  小蝶解释道:“姐姐是当局者迷了,五公子决定的事情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姐姐替我求情,公子便真的放了我,可见姐姐在公子心中的确是有不一般的地位的。”
  斛兰听了她的话,有点哭笑不得。
  祁牧之所以会放过小蝶,是因为她拿了自己上次的功劳去抵,这可不是什么她在祁牧心中地位不一般。
  但她上次救了祁牧的事情没办法告诉别人,她自然也就无从解释为何祁牧这次会放了小蝶。
  “而且五公子之前那样严厉地处置芍药,姐姐真的觉得,只是因为芍药半夜潜入公子的房间欲行不轨之事?”
  “难道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小蝶笃定道,“公子罚的这么狠,一定还存了要为姐姐出气的心思。”
  “撵我出府,一定也是知道了我帮着芍药害姐姐。”小蝶苦笑。
  “虽然公子向来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但是这次罚的这般重,恐怕还是想给姐姐出口恶气。”
  小蝶不知在自己脑子里把她和五公子的关系想到了哪一步,竟一把抓住斛兰的手,脸上神色十分恳切。
  “姐姐一定要牢牢抓住现在的机会,好与公子的关系更进一步,万一能赶在将来的少夫人进门前,为五公子生下长子,那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不用愁了!”
  斛兰瞪大眼睛。
  随即,她不适应地露出僵硬的笑容,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从对方手中抽出来。
  “多谢姑娘的好意了,但我一向福薄命薄,岂敢肖想五公子这般的人物?”
  “但今日……”小蝶正要继续说,以证明祁牧对斛兰与别人不同。
  斛兰连忙解释道:“今日不过是我去的赶巧,正赶上公子心情好,见我这个苦主为你求情,于是便懒得追究此事了。”
  “真是这样么?”小蝶有点儿不相信。
  “当然了,老爷快要回来了,五公子最近异常繁忙,并不想管这些小事情,所以便松松手放过你了。”
  小蝶这才信了。
  送走小蝶以后,斛兰在床边坐下。
  没想到,这小姑娘看着怯怯懦懦的,竟还是个有野心往上爬的。
  斛兰对于小蝶鼓动她讨好祁牧这件事虽然有点反感,但是并不太放在心上。
  毕竟,人都是有私心的。
  小姑娘想借助她往上爬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她一向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小蝶实在选错了人。
  小蝶说的有几句话,到底还是入了斛兰的心。
  五公子那样严厉地惩处芍药,仅仅是因为芍药冒犯了他?还是也有为她出气的一部分原因在里面?
  五公子真的会为她出气?
  她又想起祁牧带着她去寻章步那天。
  在那个包厢里,她坐在屏风后面,亲眼看着他狠狠教训了那个坏人一顿。
  她这些年受欺负、受到不公平待遇,都是一路忍过来的。
  很多年没有人会在乎她是不是委屈了。
  斛兰从前很怕五公子,怕的要命。
  但这一天晚上,
  她忽然发现,五公子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虽然他总是爱发脾气,总是凶巴巴的,总是吓她,总是对她呼来喝去,但是他是自外祖父离世后,唯一一个站在她这边,带她去出气的人。
  就像小时候,邻居家有个小男孩老是抢了她的糖葫芦就跑,她只能哭唧唧地跑回去。
  阿娘总是温柔地劝她说,不过就是一串糖葫芦,让给他就是了。
  只有外祖父会牵着她的手,揪住那个讨人厌的小男孩儿,让她把糖葫芦抢回来。
  她一直在追寻的,不过一份偏爱、一份有人站在她身后的底气而已。
  斛兰缓缓抚上心口。
  她心中缺少的那一块儿,时隔多年,好像忽然被填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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