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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八点左右,雪停了。
  盘旋的灰色山路被白雪掩埋,汽车行驶起来异常缓慢。贾楠盯着后视镜,白家小楼后退得也很缓慢,白老爹微微弯腰站在家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他这是生怕咱们不走啊。”方芳芳瞥了眼后视镜。
  “郑钱,刚刚是你烧的饭,你记不记得盛了几碗出来?”
  因为没找到白婶,贾楠去问了白老爹。得到的答案是白婶昨晚吓到了,一直在闹。没办法他就把妻子安置在了自己屋里。
  可不管再闹,早饭总是要给她吃的。
  “4 碗。白叔叔盛的,小方往外端。”郑钱握着方向盘没法回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他不给白婶送早饭。”
  要么是白婶睡着了,不想打扰妻子。要么是知道妻子不在,不用送饭。
  “早上我确实没听到白婶的声音,你不说我都把她给忘了。”郑钱目视前方,雪天开车得用点刹,这半天他的脚就没从刹车上抬起来过。
  “早上我确实没听到白婶的声音,你不说我都把她给忘了。”郑钱目视前方,雪天开车得用点刹,这半天他的脚就没从刹车上抬起来过。
  方芳芳转过头:“但是这么大的雪,她行动又不方便,一个人能去哪?”
  昨晚他们都看到了,白婶的半拉身子都很僵硬,说话视物都成问题。而且走路非常慢,必须得拄着那根拐仗一步一步拖着走。
  “说到拐仗,我倒是想起另一件事。”郑钱看了一眼后视镜,车子走得很慢,白家的屋顶现在还能看见。
  昨天晚上三个人分好工之后,郑钱就回屋里睡觉去了。
  白家的楼是一个大写的 l 形,东屋在出头那一边。郑钱回屋要经过院子,走到院中间的时候他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低头发现是白婶的拐仗。
  那时雪还不算大,地面刚刚变色,拐杖上的雪也不多。郑钱记得白婶住在西屋,就捡起拐杖送了回去。
  本来把东西放下就可以走了,偏偏那时候起了一阵风,西屋的门没关,一下子就被大风吹开了。
  “走廊上有灯,那光线足够我看清楚了,屋里没人。”
  “走廊上有灯,那光线足够我看清楚了,屋里没人。”
  “白婶不在?”
  郑钱点头,他不会看错的。西屋楼上就是带阳台的那间房,两个房间格局一样,都不大,里面的布置一眼就能看清楚。
  白婶屋里所有家具都贴着墙,床、柜子、沙发、五斗柜一应俱全,他甚至能看清床边贴的那一层蓝色围布,就是看不见人。
  车厢陷入了寂静,只能听到轮胎碾压积雪的咯吱声。
  昨晚睡觉前,白婶不在屋里,今天早饭后,白婶也不在屋里。
  她去哪了?
  此时,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紧跟着就朝着右侧山崖上撞去。郑钱慌忙踩住刹车,没用,路面已经开始结冰,车子在惯性的作用下依旧缓缓滑向路边。
  “安全带系好!”
  郑钱大喊着,缓缓转动方向盘,发飘的前轮艰难地向左转,终于在最后一刻拐了弯。黑色奥迪发出咯吱吱的声音,擦着山坡笨拙掠过。
  郑钱大喊着,缓缓转动方向盘,发飘的前轮艰难地向左转,终于在最后一刻拐了弯。黑色奥迪发出咯吱吱的声音,擦着山坡笨拙掠过。
  车里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一抹土黄色从眼前划过,然后砰的一声,后车尾灯撞到了山坡。坡上的几棵枣树一颤,积雪扑簌而下,正落在车头上。
  三个人重重弹回椅背,半晌都没人说话。掉落的积雪封住了车窗,往前看过去,视野一片雪白。
  他们下车查看,原来地面已经开始上冻,松软的积雪外面覆了一层坚硬的雪壳。放眼看过去,山路一片明晃晃的反光。
  这就麻烦了。
  出村要先经过 5 个之字形的弯,再穿过一片麦田才能开到县道上。这第一个之字弯就险些撞上去,后面 4 个可怎么办?
  天气那么冷,郑钱还一个劲的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估计吓得够呛。贾楠问方芳芳:“你觉得这路还能开吗?”
  “我可以试试,但最好是别走。”
  其实贾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原本他们就是来抓孙鹏的,如今人没抓到还平添了一堆疑问,就这么回去,她不甘心。
  其实贾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原本他们就是来抓孙鹏的,如今人没抓到还平添了一堆疑问,就这么回去,她不甘心。
  但是白老爹肯定不情愿再看见他们,要留下就得另想办法。
  寒风刺骨,三个人回车上商量,最后决定让郑钱留在车上等着,俩姑娘到村里找个借宿的地方。要是没有旅馆,就付钱给人家,凑合一天总是可以的。
  这样还能监视白家。
  积雪难行,俩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走,贾楠时不时就踩空,好几次都是方芳芳及时攥住才没摔倒。
  三次方很无奈:“上高中你就是个运动白痴,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不是有你嘛。”贾楠费劲地从雪窝里拔出脚,干脆整个人趴在三次方肩膀上:“你在这儿我怕什么。”
  “哪天我要是不在了,看你怎么办。”
  “呸呸呸,不许胡说。”
  白家住得确实远,俩人穿过第二个之字弯才看到山路边矗立着一座四层楼的农舍。
  不过这已经不能叫农舍了,也不能叫自建房,因为眼前这房子根本就是座别墅,还是偏欧式的那种。花园、车库、阳光房一应俱全,雕花大门外头,有个人正弯腰扫雪。
  俩人说明了来意,那人直起腰扯掉围巾,居然是昨天的洪二妞。
  原本以为有昨天的误会对方肯定会拒绝,不料洪二妞爽快地点了头。
  家里没有人,洪二妞解释说昨天自己男人送母亲去大姐家了,晚上下大雪,被堵在了那边。
  “我姐家路远,就这雪下得,他要回来且得等两天呢。你们来得正好,能陪我聊个天说个话。”
  就这样,仨人进了洪家的小“别墅”。
  郑钱到底是理工男,一来就被房子吸引住了,一个劲地询问造价和材料这些问题。亏得洪二妞脾气好,有问必答,一点不生气。
  最后方芳芳看不下去了,让他去院子里给洪家的土暖气添点煤,几个人这才落了个清净。
  贾楠要给洪二妞食宿费,被她笑着推开了:“现在村里的日子不比你们城里差,谁家里来个客人还收钱呐?说出去让人笑话。”
  她笑起来很好看,眉眼端正,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贾楠觉得,她很像那种从小就要负担起家中一切重担,还要照顾弟妹的邻家大姐姐。
  事实也是如此。
  去添煤的郑钱没干多久就把裤子搞脏了,洪二妞找了一套男装让他去洗个澡换换。自己带着俩姑娘上楼喝茶。
  茶室在四楼,半拉挑空架上钢筋玻璃做了阳光房。土暖气烧得很足,贴着玻璃墙坐也不觉得冷,方芳芳意外发现,从这里能看到白家的小楼。
  洪家的房子地势高,虽然建在半山腰,但前后都不贴着山坡,四方景色都看得很清楚。白家在北坡,坐在阳光房里往上看,整座小楼都能一览无余。
  见她一直往外看,洪二妞笑了:“听说你们是白鸽的同学?”
  见她一直往外看,洪二妞笑了:“听说你们是白鸽的同学?”
  “我不是,她是。”方芳芳指指贾楠。
  “我和白鸽是小学同学,好多年都没见面了。洪姐姐,你和白鸽熟吗?”
  “也说不上熟悉,她不怎么在村里呆,就是结婚那头半年在家住过,那段时候来往得多了些。唉,说起来都是我爹的错。”
  她的语气里有种深深的自责,贾楠立刻支起了耳朵。
  “我听说白鸽的丈夫孙鹏,是您父亲给她介绍的?”
  “是。之前我就觉得那人不靠谱,一个厨师不好好做菜,老是往游戏厅里钻。”
  “他喜欢打游戏?”
  “不是游戏,是赌博机。”
  贾楠立刻就明白了。
  上世纪末,电子游戏厅遍地开花。一开始只是普通的街机,后来随着各家竞争越来越激烈,有些黑心老板就打起了赌博机的主意。
  上世纪末,电子游戏厅遍地开花。一开始只是普通的街机,后来随着各家竞争越来越激烈,有些黑心老板就打起了赌博机的主意。
  许多游戏厅做的就是阴阳买卖,外面是普通街机,里面有暗门,只有熟客才能进。进去之后别有洞天,许多从香港澳门进来的机器都摆在里头。
  俗话说十赌九输,能一直赢的只有庄家。可许多人却认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下一把一定能听见金币掉落的声音。而且赢了就想再赢,输了就想回本。反反复复下去,多少钱都不够花。
  孙鹏就是在那个时候欠下的外债,为了还钱,他不得已才把自家的宅子卖给了李淼。
  “他不是为了凑彩礼才卖的房子?”贾楠觉得很意外。
  “不是,97 年我爹刚认识他。那时候还没想到要给他说和亲事。”
  洪全有是在八陵县认识孙鹏的。
  身为父女,洪全有和他的女儿一点都不像。他一辈子没干过重活,家里大事小事都是俩女儿操持,自己就到处转悠,美其名曰在外打拼。
  97 年香港回归,八陵县举办了大型庆典活动,洪全有也去凑热闹。当时整个县城的娱乐行业都在搞活动,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孙鹏。
  97 年香港回归,八陵县举办了大型庆典活动,洪全有也去凑热闹。当时整个县城的娱乐行业都在搞活动,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孙鹏。
  “说起来真有点丢人,我爹是在游戏厅里认识孙鹏的。那游戏厅附近有个学校,好多学生都会去打游戏。那时候又是暑假,整个游戏厅里都是半大小子。就他和孙鹏俩人显眼。”
  洪二妞说她父亲虽然贪财,但胆子特别小。那游戏厅里头有赌博机,可他也就是看看,从来不玩。
  那天游戏厅里有人打架,一个学生模样的瘦猴可能输急了,逮着机器猛踹了两脚。偏偏旁边就是孙鹏,他本来势头挺好一直在赢,被学生打断了之后连输好几把,结果就急了。
  “俩人打架的时候撞到了我爸,那学生一个没抓牢扯烂了我爸的衣服。仨人纠缠个没完,最后被店老板赶了出去。那学生趁机逃了,我爸和孙鹏就这么认识了。”
  毕竟是因为自己的事扯烂了别人衣服,孙鹏就请洪全有到自己工作的饭店里吃饭。那家饭店规模不小,孙鹏还是里头的大厨,一顿饭下来,洪全有就记住了这个人。
  “他对孙鹏的印象特别好,一个劲的在白叔叔面前夸,说他仗义。仗义什么呀,谁家好人会拿了工资就去玩赌博机啊。我知道他为啥这么喜欢孙鹏,都是因为那件衣服。”
  “他对孙鹏的印象特别好,一个劲的在白叔叔面前夸,说他仗义。仗义什么呀,谁家好人会拿了工资就去玩赌博机啊。我知道他为啥这么喜欢孙鹏,都是因为那件衣服。”
  “衣服?”
  “对,我爸的衣服不是被那个学生撕烂了吗?孙鹏说交给他了,还说那学生是四中的,家就在皇陵坟附近,他能帮我父亲要回衣服钱。之后没过两天,还真的给要回来了。”
  四中,皇陵坟,游戏厅,1997 年 7 月。
  这些个词凑在一起,跃跃欲试地要炸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贾楠深呼吸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知道那个学生叫什么吗?”
  “怎么不知道?那人好像还是白鸽的同学,上学时候还欺负过她。孙鹏因为这个得意了很久,说什么歪打正着,替老婆报仇了。”
  洪二妞皱起眉头,眼角边细密的皱纹都写满了反感:“那学生姓朱,叫什么华。”
  “朱建华。”
  “对,就是这个名字。孙鹏和我爹一喝多酒就要提他。怎么?你认识?”
  没有回答。
  风声大作,贾楠望着山顶上的那座两层小楼,内心激荡不已。
  原本以为朱建华和白鸽是两桩分开的案子,孰料居然在孙鹏这里又重新连接在了一起。
  另一边,八陵县。
  正对着电脑打哈欠的李建业忽然跳了起来——白鸽的 qq 上线了。
第32集 当年来客
  下午的时候,太阳出来了,满山遍野的积雪有如砂糖般闪闪发光。白老爹爬上屋子后头的小山头,一边哆嗦,一边朝着山坡上那片杨树林里眺望。
  林子一派萧瑟,枝桠连成一片,满目灰败。他有些发抖,脸上的褶皱也跟着哆嗦起来。这倒不是因为林子里的气温低,而是因为雪地上的那一串脚印。
  昨晚和今早他都来看过,那时什么都没有。这是中午过后才出现的。
  “真的是他。”白老爹如遭雷击,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他在想像那个男人踩着积雪从坡下爬上来,站在这里观望了一会儿,又顺着山坡回到了林子里。
  没几个人知道,林子里有一眼废弃的窑洞,那是几十年前有人为躲避计划生育打的。
  那家人走了之后,窑洞就被白老爹拿来存放腌菜。白鸽还在家的时候,每年这都是她的活儿。
  后来就不做了。
  从 2005 年之后,白家就再没做过腌菜。窑洞也空置了,不少野猫把那地方当成了窝。每年开春和六七月,白老爹都能听见林子里传来唧唧吱吱的小猫叫声。
  窑洞冬暖夏凉,不仅野猫爱钻,人在里面将就点,过个冬也不成问题。白老爹不敢靠近,抻着脖子远远观望,顺着脚印看过去,窑洞口似乎站着一个穿蓝色衣服的人。
  他吓了一跳,脚下一软滑倒在地。白老爹四肢并用向后退,脚下踢腾出几团雪雾,一群麻雀被这动静惊到,哗啦啦飞出了林子。
  那人一动不动,似乎没注意头顶的动静。白老爹定了定神,两只手扒在一棵枫树上偷偷往下看,那双皱纹堆垒的眼睛眯了 5 秒钟,忽然瞪得老大。
  “鬼,鬼!”
  他狼狈地翻过身,四肢并用往家的方向爬。
  窑洞口站着的不是人,是一个堆得歪七八扭的雪人。与一般雪人不同的是,它的身上披着一块蓝色的床单。
  一群麻雀叽喳着飞过,那张床单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光。蓝色底子上,那些红色凤凰飞得正好。
  一群麻雀叽喳着飞过,那张床单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光。蓝色底子上,那些红色凤凰飞得正好。
  白老爹几乎是滚进家里的。
  他一进院就把大门插上了,走了两步又返回来,抱起一根大腿粗的木头顶在门后头。
  西屋没人,白婶不在屋里,拐杖也没了。他骂了句脏话,大踏步往楼梯间跑。
  与别家的自建房不同,白家的楼梯修在堂屋和客房中间。这样的好处是可以从院子里直接上二楼,方便往楼上运东西。而且这样一改,楼梯下面就多出了一间斜顶小库房。
  白老爹的房间紧挨着楼梯间,那间小库房的门就开在他房间一侧。平时他不怎么在家,杂物纸箱都堆在这间屋子里,库房门隐藏在在一堆箱子后头,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打开木门,一张苍白的脸庞出现在门内,白婶果然缩在库房里的小沙发上。
  “你又跑这儿干啥?早上小贾还怀疑我把你怎么着了。快起来回屋,这儿冷。”
  “你又跑这儿干啥?早上小贾还怀疑我把你怎么着了。快起来回屋,这儿冷。”
  “格,格,鬼,有鬼。”
  白婶嘴唇翕动,拼命想说话,可是吐出口的却还是这几个字。
  “有鬼有鬼,没鬼也被你招来了。跟你说,那个人回来了,就在山坡后头窑洞里!”
  “破,破,破……”
  “破什么破呀,昨天晚上就是他!”
  白老爹把妻子搀扶回西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揉起了头发。
  村里没有集中供暖,每到冬天他都把电暖器挪到妻子的房间。倒不是因为担心妻子的身体,只是这么多年来习惯了,习惯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给妻子,习惯什么事都听妻子的安排。
  包括女儿白鸽的婚事。
  “真不该听你的话,要是那时候同意让小鸽嫁给那个人,现在哪有这么多事?”他把手放在电暖器上,融化的雪水变成了袅袅上升的白烟。
  “真不该听你的话,要是那时候同意让小鸽嫁给那个人,现在哪有这么多事?”他把手放在电暖器上,融化的雪水变成了袅袅上升的白烟。
  白老爹看着那烟儿出神,他是真后悔啊。那男人比孙鹏好了不止一倍,又是城里人,让女儿嫁了他,自己怎么也能像洪全有那样享女儿的福,可现在……
  丁零零,丁零零,刺耳的电话铃声惊得俩老人一怔。白婶闭上眼睛,白老爹慌乱地在身上摸,最后在里兜掏出了手机。
  那是一款老式诺基亚,还是白鸽结婚时买的,现在屏幕都磨花了。
  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看区号是八陵县,白老爹害怕是保安队长的电话,赶紧站起来接。
  “喂?队长啊。”
  “孙鹏,你欠的钱什么时候还?”
  白老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催债电话,登时腰板就挺直了,攥着手机大声道:“你打错了!我不叫孙鹏!”
  “我知道,你叫白卫东,是他老丈人。孙鹏借钱的时候填的紧急联系人就是你。他借了 18 万网贷,一个月一还息,现在已经俩月没还了,你赶紧替他还上。”
  “我知道,你叫白卫东,是他老丈人。孙鹏借钱的时候填的紧急联系人就是你。他借了 18 万网贷,一个月一还息,现在已经俩月没还了,你赶紧替他还上。”
  “谁是他老丈人?我女儿早就和他离婚了,我们跟他没关系!你爱找谁找谁,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你有个儿子叫白元龙吧?他住那房子是在水泥厂小区吧?”
  “你敢动我儿子一指头试试!”
  “不想给儿子找麻烦就赶紧还钱,账户发给你了,再不还我们就不客气了。”
  电话挂断了,白老爹捧着手机喂喂叫了半天,对面早就没了声音。他捂着肚子,当年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白婶用拐杖撞他,啊啊地询问怎么回事。
  没等他说话,电话又响了。白老爹赶紧接起来:“我跟你说啊,不许动我儿子。”
  “白卫东,身份证号……家住石桥村东十五号,是你吧?”
  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他,这不是刚才那个人。
  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他,这不是刚才那个人。
  “你是谁?”
  “我是你女婿孙鹏的债主,他欠了我们 27 万。赶紧还钱。”
  “我女儿已经跟他离婚了,你们找他去要钱!”
  “那我不管,联系人是你。他跑了我就找你要。我警告你啊……”
  白老爹猛地摁断了电话,电暖器完全没了作用,他觉得屋里冷得像冰窖。白婶歪斜着眉眼想拽他,被甩开了。
  从前两天开始,他就一直接到这样的催债电话。
  一开始白老爹还有些幸灾乐祸,后来就笑不出来了——他没想到前女婿居然把自己的身份证号和住址资料都透漏给了债主。
  在日月商场的时候,白老爹听几个保安聊起过信用卡、网贷的事。这些东西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有些太过遥远,他没想到孙鹏会惹上这个麻烦。
  花明天的钱,做今天的事。这是信用卡进入市场时喊出的诱人广告词。
  一分钱不用花,刷个卡就能买名牌、吃大餐、出入高档场所。这样以前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生活一旦成真,会让不少人有种错觉,以为这些钱原本就是自己的,可以不用还。
  一分钱不用花,刷个卡就能买名牌、吃大餐、出入高档场所。这样以前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生活一旦成真,会让不少人有种错觉,以为这些钱原本就是自己的,可以不用还。
  但那是不可能的,信用卡是有利息的,并且每个月都在滚动增加。长期账单堆叠起来,那些习惯了透支的人逐渐无法偿还。于是一些地下公司悄然滋生。
  这些公司往往披着其他生意的外衣,有些甚至连公司都没有。他们对受害者说能以卡养卡,其实就是用虚假资料给他们开更多信用卡。然后教他们用 a 卡消费,到期再用他们的 pos 机套现,用 b 卡还钱。
  只是每一次套现,受害者都要付出高额的手续费。有些受害者甚至能开 6、7 张信用卡,可是当几张信用卡也无法支付每个月的利息时,受害者就只剩下非法贷款这一条路。
  这些非法贷款的公司不用抵押物,甚至有时候只要一张身份证或者填个资料就能借出几万元钱应急。他们的利息看似很低,实际上却是复利。每个月滚一次,时间一长就会变成一个庞大的数目。说白了,这就是公安机关一直在打击的高利贷。
  孙鹏就是这样。
  更糟糕的是,他还借了不少网贷。
  如今他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四处流窜着借钱。白老爹觉得,昨天晚上他潜进自己家肯定是为了钱,那 35 万彩礼钱如今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输急眼的人都是亡命徒。为了钱,孙鹏还会再来的。上午他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不愿意跟小贾说太多,可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真不应该让小贾他们走啊,家里有几个年轻人,起码还能真正震住他。”
  本来指望自己大哥和侄子来家里壮个胆,谁知中午的时候侄子打电话说雪地路滑,强行上路不安全。现在家里就剩下他们老两口了,这可怎么办。
  要不让二妞过来?可自己上午刚跟她说今天不用送饭了,而且她一个女人,来了能干啥呢?
  正犹豫间,电话又响了。他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个陌生号码,等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接了起来——万一是工作上的事呢?
  “喂?”
  “我回来了。”
  “你……”他咬着牙硬起声音,装出不耐烦的样子问:“你谁啊?”
  “你不是刚刚还在找我吗?”
  外面传来咔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了院子里。白老爹一下子站了起来,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他贴在窗户上往外看,什么都没有,是一团积雪从树上掉了下来。
  “你……你想干什么?我跟你说,那件事跟我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那跟你老婆有没有关系?”那声音发出一声轻笑:“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她对白鸽都干了什么?”
  “我老婆什么都没干!是那丫头自己不好!”
  吼声未绝,白老爹头顶传来咚的一声,紧接着咚咚又是两声。白婶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哀鸣,一只手指着天花板:“格,格,鬼……”
  有人在二楼走路,而且正一边走一边给白老爹打电话。
  “想起来没?你们在这间房子里做过什么事?当时你在大门口看门,那你老婆呢,她记起来了吗?”
  那声音刺耳得令人心惊,白婶挣扎着站起来,拄着拐杖往外逃。她走得很慢,拐杖拖在地上嘎吱作响,有水滴顺着裤子往下滴,她尿裤子了。
  “够了!”白老爹挂断电话,把老婆扛起来按回电暖器旁边:“不用怕,这是咱家,我去看看他到底要干啥!”
  匆匆跑出来的时候,白老爹看了院墙一眼。紧挨着二楼阳台的院墙上,半尺高的积雪被踩塌了一块,那人果然是从这儿爬进屋子里的。
  穿过走廊,冲进厨房,白老爹抄起一把菜刀奔向楼梯。水泥灰的楼梯一节节后退,他路过儿子的卧室,儿子的脸跃入心头,给他平添了不少怒气。
  “谁都不能伤害我老婆儿子!”
  二楼西屋的门虚掩着,白老爹一脚踹开了房门。
  一个身影站在屋子中间,正仰头看着天花板上那个突兀的挂钩。钩子是钢筋做的,以前挂过电风扇,后来挂过其他东西。
  挂过一个人。
  “惊讶吗?”那人转过身,白老爹认出了他。
  怎么会是他?
  真是他。
  他瞪着那人,攥着的菜刀的手开始发抖。白老爹提醒自己,这是在自己家,自己有刀,对方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为什么害怕到上下排牙齿在打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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