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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风西城时,天色已是近晚,热闹的街市逐渐寥落。
  四人两两并肩而行,霞光将几个影子拉得模糊朦胧。
  “师兄,你说我们要不要想个办法,把胤昭给……”白玉尘与南风走在前,此刻她向对方做了个斩杀的手势。
  南风难得露出一脸震惊,忽又好笑起来:“你可还记得自己说的是谁?”
  “帝君又怎如何,如今还不只是个凡人之躯!”白玉尘不屑道。
  “那他的修为也远在你之上!”南风转望向天际,悠然道,“想来还不等你近他的身,你这尾巴便不剩几条了!”
  “那怎么办?难道要任由他继续欺负茗城么?”白玉尘的娇容因恼怒而红晕起来。
  “他当年不就是这般不安好心地接近茗城,才出了这么多事么?如今还死乞白赖地追上来,是对她还活着心有不甘,非要往死路上逼,还是他这百年忽然转了性,又非她不可了?”
  “当年茗城曾与我说,她对胤昭的真心是存疑过的。虽然他们已有婚约,胤昭对她也确实关怀备至,可她一直觉得胤昭还是有所隐瞒。而且,直到她决定与他回九重天那日,自己都未听到过一句他的真心话——这是她唯一一次与我提及和胤昭的事。”
  “可到最后,她还是选择了相信他。”凤眸间划过一丝怨恨,“他不配得到茗城的信任!”
  “玉尘,这百年来……他也不好过。”南风的神色有些复杂。
  白玉尘却并未察觉,而是嗤了一声:“怎么,良心难安?”
  茗城与云时走在后面,一路上都未说过一句话。
  “你们方才聊什么了?”茗城率先打破沉默。
  云时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过了许久,才顾而言他:“茗城,我们何时回誉华宫?”
  “你又着急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如今这凡间,比刚来时还要危险。”
  前有万相镜,后有魔界与神庭,如今胤昭也出现了。
  “如果誉华宫够安全的话,神庭当年便不可能有攻上九重天的机会。”见云时一脸震惊,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这事不必瞒我,简单推测一下便会知晓,当年神庭必然是躲在昆仑山中的,而且我猜……这事应该与我脱不了干系吧?”
  云时没有回答。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同生咒,是我与神庭避不开的纠葛,倘若我因害怕而躲在誉华宫里,神庭便会有无数次重生的机会。那么当他再度攻上九重天时,还会有第二个无相玄冰去封印他么?”
  云时默然。
  所以,当年她没有趁其重伤痛下杀手,还有她所说的时机未到,便是这个意思?
  “茗城,你该尝试着相信身边人。”话锋一转,云时的语气变得有些微妙。
  “我一直很信任你们。”不解看他,“你、师兄、玉尘还有誉华宫里的所有人。”
  “我所说的相信……是不要什么事都自己先冲上去。即便你贵为天界上神,但你终究是一名女子,是应该被护在身后的!”
  “云时,我们朝夕相处三万年,你何时见我有躲在别人身后过的?”
  云时忽地苦笑起来。
  让她显露过软弱无助、乖乖躲在身后的,这世间仿佛只有一人。
  可那人最终,却伤她最深。
  “关于胤昭与他那位红颜……你知道多少?”
  云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只觉胸口处被如雷击中了般一痛,才嗫嚅道:“我……不清楚……”
  “我听闻他当年曾为了那个女子,还与九重天为敌……”
  “茗城,传言之事切不可当真。”云时惊惶失措地打断她,还不及她追问,便跑上前冲到了南风身边。
  比起云时的答案,他的吞吞吐吐更令茗城心凉。
  看来自己与这位帝君的这段恩怨,绝非一般。
  思忖间,一股邪祟之气划破空气,随即巷子里冲出几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家仆,在大街上一边追逐一边仓惶大喊:“少爷!少爷!”
  不明所以的路人商贩纷纷望过去,却只见其中一个家仆慌乱撞上了南风,拉着他求助:“帮帮忙,帮帮忙,求你们了!”
  “出了什么事?”南风问。
  “我们少爷……少爷被女鬼抓走了!求求几位少侠女侠,帮帮我,帮我找回少爷!”
  “你先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今夜,本该是我们少爷的纳妾之喜,不料府中竟突现一个红衣女子,还披着红盖头,说要替那位妾氏嫁给少爷,谁知少爷居然像被勾了魂似的,上去便要掀那盖头……然后……然后便被她给抓走了!”
  “所以,你的少爷是因为起了色心,才被抓走的?”白玉尘鄙夷问。
  “我……我不知道……”仆从看看一旁的白玉尘,又看回南风,不知所措。
  “师兄,我们去看看吧!”茗城走上前,递给白玉尘一个意有所指的眼色。
  白玉尘会心颔首,当即挥手施咒。
  九尾白狐的追踪之术,属五界之最,上能以仙气追寻各路神仙,下能借妖气追踪妖魔鬼怪。此时,她只见这昏黑的当空,有一道血红色烟气歪歪扭扭地延伸向不远处的一座宅邸。
  几人随着白玉尘来到一间破败许久的茅屋前。那茅屋庭院大门紧锁,却能清晰听见里面传出来男子的凄厉求救声。
  “我来!”云时上前一挥手,锁链断裂坠地,大门即开。
  院中并无人影,只有一间荒废许久的瓦房与遍地杂草。
  “是幻术!”南风四下环顾,举起手中折扇甩了出去。折扇飞旋一圈,腾起的风浪将幻象吹散,周遭的破败茅屋逐渐消去,随之显现出一座不见高顶、不见尽头的巨大洞窟。
  “妖……妖怪的巢穴……”仆从被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便逃了出去。
  四人相视片刻,随着南风腾起的光芒,小心翼翼踏入洞中。
  洞窟内,依然回荡着男子的求救声,并且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细微。
  “等你们很久了!”一个狡黠的女子声音在耳边赫然响起。
  四人纷纷抬头,借着南风手中光芒,他们看到那血红的身影在空旷的洞窟中嗖嗖划过。云时不由将茗城向后揽了揽,南风则挡在白玉尘身前。
  “别故弄玄虚了,现身吧!”云时伸手,藏于袖中的短剑刹那化成长剑,那被唤作芦花浅水剑的瑶池神器,在黑暗的洞窟中圣洁如芒。
  继而是一阵尖锐的讥笑声:“茗城上神,你真的不打算用一用你的天玺剑么?这凡间,已经许久没有过天玺剑的气息了!”
  “待会我负责救人,”南风压低了声音,将那团光腾向半空,洞窟中逐渐明亮起来,“云时,你掩护我——玉尘、茗城,原地保护好自己。”
  “我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茗城视线划过南风的脸,高声喊,“姑娘,既然你知晓我是谁,那不如现身聊聊吧?”
  鬼新娘身影乍现,俯身便向她冲过来,一双如老树枯枝的长爪奔着她的脸直直逼近,却被她轻身避开。偷袭未能成功的鬼新娘悬在半空,披着红盖头的头似是微垂着,细看自己落空的手。
  “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便没必要再欣赏了吧?”云时挖苦道。
  “臭男人,你懂什么!”鬼新娘扭头,猛地拂袖,好似又转向茗城,“你若交出天玺剑,我便放了你们四人,还有那个蠢货!”
  茗城却笑起来:“你蛰伏芳庭书院千年,只是为了这个?”
  盖头下是一阵沉寂。
  “给你也可以,只是我该如何信你?”
  南风在鬼新娘身后不动声色地移了几步,向洞窟深处那位少爷的呻吟声处靠近。
  “只要你交出天玺剑,我绝不为难你。”鬼新娘的声音悲伤又沉重。
  “好。”
  茗城上前一步,对拉住她的白玉尘深深点了点头,张开手指,天玺坠地扎入土中,大地随之微微一震。
  “退后!”
  茗城似笑非笑地慢慢退步。
  鬼新娘伸手欲取天玺,却在指尖触碰的瞬间,被一股滚烫的灼烧感刺遍整个手掌。天玺光芒骤生,周遭掀起的狂风吹翻她的红盖头。
  同一时刻,茗城扬手召剑,天玺化剑飞向那位少爷所在之处。红光碎裂,那少爷身影赫现,南风当即斩断锁链,将他扶起送往安全之处。
  鬼新娘见之气急败坏,背过灼伤的手,再次攻袭。
  云时拦截及时,眼看浅水剑的剑锋即将刺中她胸口,她却突然挥出受伤的手甩去三枚血色光针。他追赶不及,却见那光针在即将击中茗城的瞬间,被逐一捕获在她的双指之间。
  云时将剑横抵在鬼新娘喉前。
  那张容颜凄美犹怜,碧玉如洗,是出乎意料的美人之相。
  她心有不甘地笑起来:“茗城上神,你当真以为自己赢了么?”
  几人惊讶之余,但见白玉尘已是呼吸虚浮,面色如纸,才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陷入昏迷。
  “玉尘!”角落里,传来南风急切的叫喊声。
  茗城扶住开始发抖的白玉尘,才发现她肩头血红的光针,已化成蓝烟,快速钻入她身体中。
  茗城盯着这瘆人的伤口良久。
  这枚光针是她为救自己所中。
  “这是地狱冥火,无药可救。”鬼新娘眸色灰暗,“你的天玺剑也救不了她。”
  “你我素昧蒙面,何以下此毒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鬼新娘突然悲恸呜咽起来,“你根本理解不了,我被困上千年有多痛苦……”
  茗城没有再理会她,转而看向靠墙昏迷的公子:“师兄,他如何?”
  “他只是吓昏过去了。”
  平复心绪后,急促道:“云时,你将她带回书院,开一道结界封印在半胧溪月。师兄,你将这位公子送回府中,我……”她看了看倒在自己身上已昏死过去的白玉尘,“晚些时候,我们书院见。”
  “茗城!”云时凑近一步,深知她的心思。
  “我没得选。”她抬头看向鬼新娘,又看了眼二人,“时间紧迫,快走!”
  “不行,你已经有妖毒在身了……”恨不能立刻将她拉走。
  “云时,没时间了!”茗城央求,“你们因我来到凡间,我也必须护你们周全回誉华宫……我不想看到你们中的任何人有意外……快走!”
  说罢,悬起天玺剑遁回原形,将那绵绵的微光推向白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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