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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满月时,请神人夫妇离开了西崀村。他们从废弃的井口爬落,来到了瀑布后方的巨大洞穴中。还未等请神人的妻子落地,村人已经砍断了井上的绳索。山势陡峭,又因为瀑布水汽而遍生青苔,没有这根绳子,他们将永远无法回到西崀村,回到地面上。
  西崀村的村民看着一家三口沉默地消失在峡谷之中,各各松了口气。仿佛驱赶了一个诅咒,仿佛换得了永恒的清明。有人甚至说,以后西崀村将再也不会生出“山神后裔”了。
  这些事情发生在白锦溪抵达西崀村之前,他是后来才听村中人说起的。谈起请神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村民会鼓突着青蛙般的眼睛,脸庞因为兴奋而油亮泛光: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生下山神后裔?一定是他的婆娘跟……流言无比详细,请神人夫妇在村人口中,是一对丑陋、卑劣、猥琐至极的夫妻。
  白锦溪已经很久不曾想起这些事情。只要一想起,他就会头疼。深埋泥土的记忆总是不肯死心,要钻破土层,彰显自己。
  因为背脊疼痛难忍,他无法躺下,只能斜靠着合眼。知道他受伤的水龙吟帮众并不多,几个亲信把周围守得死紧,白锦溪听见靠近的脚步声,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皱了皱眉。
  “……你怎么样?”姜盛站在他身边问。
  两人独处时,他绝不称白锦溪为“叔”。白锦溪对他的忤逆无可奈何,也懒得再管教。
  “你把tຊ行凶者告诉孟玚了么?”姜盛又问。
  白锦溪从他语气中察觉了异样的东西,不得不睁眼看他。姜盛平日一张木木的脸庞,性格和父亲姜奇一点儿不像,反倒似是更阴沉一点儿的白锦溪。
  “我看到了。”姜盛说,“你受伤那天,我知道谁潜入了水龙吟。”
  白锦溪目光瞬间变了。姜盛继续说:“我可以帮你隐瞒,但你必须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包庇那个人。”
  白锦溪与姜奇是异姓兄弟,姜奇十分清楚他的来历。而姜盛与白锦溪年纪相差并不多,初识的时候可以称他“叔”,这是出于尊敬,但在白锦溪代管水龙吟之后,这种敬意便逐日消失。姜盛对白锦溪的过去十分好奇,他习惯追问,不是问白锦溪,就是问跟白锦溪的挚友李锁,但总是无法得到满意的答案。
  “城东葫芦巷口,卖水滑面的老板。”姜盛问,“他们是你什么人?”
  府衙中,孟玚正拎起那串只有半片的铃铛。
  檐下清风如流,风铃在这风声中泠泠而动。它的声音不够清脆,有些碎杂。初四正在收拾他的书房,探头看见那风铃,问:“大人之前没见过这种风铃?”
  孟玚的家乡在澄衣江以北的地方,并非澄衣江流域,并无以风铃驱邪的风俗。关于这种风铃的事情,他是在书里看到的。
  “这风铃其实各处都略有不同,不过驱逐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初四说,“说是邪祟,其实就是雾隐山神的后人。”
  孟玚问:“雾隐山神后人?这不是为了驱走山林邪祟用的么?”
  初四生于池州,幼时生过重病,姥爷专程从家中带来这种风铃,在他家窗前挂了两串。“这风铃是用雾隐山神的斧子做的。”初四指着那风铃,“雾隐山神手上不是有两把斧头么?他住在雾隐山,没有仇家,也不再需要这种沾血的凶器,就把斧子铸成了这种风铃,到处分发,保佑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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