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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室一厅的小公寓的客厅塞满了薄芮的画,她没有开灯,清亮的一点月色给黑暗的房间润了一层寂寥的薄纱,薄芮甩开拖鞋,像软骨动物一样瘫在沙发上。
  黑石也顺势一跳到了她身上,圈着身子趴在她的脚边。
  她偏过头,清冷的月色刚好越过窗檐照在角落里的机车少年的脸上。
  她起身找到一个铁盆,拿起打火机,静谧黑暗中,啪的一下点燃了那幅画。
  火光一跃而起,霎时映红了薄芮的脸,就像那天傍晚的云彩一般红艳。
  十年前初春,薄芮高一。
  她在网上搜了一下,周边初春哪里景色好。网页上弹出了井禾村傍晚的照片。晚霞明丽,田野里处处都是生机。她暗暗盼望的周六终于到了。
  这天下午,薄芮偷偷拿了画板和颜料出了门。
  但是这个地方有点远,从市里坐公交要一个多小时。
  原本想着才高一,学业压力还没有那么大,她还可以有自己的时间来画画,但是重点一中内卷的厉害,何况她又在重点班,何况家里直接禁止了她所有的其他跟学习无关的爱好。每天早上不见日光,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日日都像是上了发条一样,薄芮自我感觉不是天赋型选手,她也要花比别人多的时间才能保保持住自己年级前十的位置。
  这才高一,她觉得很累。
  所以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想,靠着车窗,吹着春日清甜的风,她感觉到很惬意。
  下了车,再往村子里面走了一段路,她选了一个视野好的地方,支开画架,挤上颜料,便开始画这迤逦春光。
  她看见不远处树枝上停了一只鸟,她想把这属于春日的美好画卷捕捉到自己的画板上。
  但是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吓的枝头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到处乱飞。
  薄芮寻着声音望过去,是一个少年,看着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纪,但是他骑着的一辆老式改装摩托车,年岁就比他要大不少了。
  他顺着田埂,一路从远处越来越近。
  发动机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大。
  薄芮一向对这种玩机车的非主流没有什么好感,何况他还在不自知的情况下破坏了自己的美好画卷。
  薄芮叹了口气,又开始专注到自己的画上,想着如何构图,如何用色。
  可不想机车少年并不是路过,而是把田埂当做了自己的赛道,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不知疲倦。
  薄芮跑到田埂上,颤颤巍巍地伸开双臂拦住了疾驰的机车少年。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少年白色衣服上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泥点,甚至脸上也落了一些。身上的狼狈藏不住少年的气宇轩昂和专属于这个年纪的令人不生厌恶的戾气。
  虞信停下摩托车,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你能小点声音吗?”女孩微微低着头,眼神闪烁,伸出一只手指指着虞信的机车。
  少年长腿撑着地,拧着眉,一脸不耐烦:“什么?”
  不等薄芮回答,他好像反应过来:“关你什么事?”
  薄芮被他这个态度掀起一股怒火:“这地儿我先来的,你在这轰隆隆的影响我画画。”讲到轰隆隆薄芮还做了一个拧油门的动作。
  “这地儿你家的?多少钱承包的,政府同意了吗?”
  虞信连着三个问题问的薄芮哑口无言。
  看着薄芮在站在原地涨红了脸,虞信不想跟他那么多废话,一拧油门就向薄芮冲过来,想把她吓跑。
  薄芮还是保持双臂张开的姿势站在原地不动,前轮已经挨到了薄芮的膝盖,虞信立马紧了刹车,怒气冲冲地从车上跨了下来。走到薄芮跟前,双手插着腰,上来用手指推了下她的额头。
  “我说您这是寿星吃砒霜呢?”
  这下轮到薄芮疑惑了:“什么?”
  “不想活了是吧,跟我在这碰瓷呢,你看我像是有钱人吗?”虞信又近了一步。少年的白色衣服抵住了薄芮的前胸,衣服上洗衣粉的清香划过她的鼻尖。还挺好闻。
  薄芮还是挺着脖子,站在原地不动。
  虞信在那个时候就明白了,这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比谁都轴。
  “不像,就你这满身泥点子的,说是乞丐也没有人会怀疑。”薄芮冷冷得看着他。
  虞信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确实不太雅观,但是他一个糙老爷们全然不在乎这些。
  他回到车旁,又转过身来:“你说的不错,我他妈不仅是没爹没娘的乞丐,我他妈还是一神经病,”他环顾四周,换了个痞痞的姿势站着,“这荒山野岭的,你爹妈没教过你,碰到神经病要怎么办吗?”
  薄芮被他说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确实周围除了他俩没有一个人,这寂静有点让薄芮不安了。她缓慢挪动着步子退了几步,站到了旁边的空地。
  虞信拉扯了下嘴角,鼻子里无所顾忌地发出一声得逞的哼,然后扭大油门,唰的一声从薄芮身边呼啸而去。还留下一句:“弱智。”
  薄芮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想着终于清静了。她又回到自己的画架前,静下心来开始描摹自己的作品。
  但是不过一会儿,那讨厌的轰鸣声又出现在耳朵里,甚至更甚。
  她扔下画笔,站起来,看见刚才的少年换了一处有坡度的田埂,拉大油门,想要冲上去。
  薄芮双手环胸看好戏一般的看着他。心里隐隐地在期待着什么。
  十六岁的虞信机车技巧还不是那么娴熟,在那个刚下过雨的土坡上,车轮打滑,没有给薄芮展示出一个完美的腾空。他连车带人从坡上摔了下来。
  刚才身上还只是零星的泥点,这会儿倒像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泥人。
  薄芮在心里有种期待,所以她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笑声,细微的笑声却在敏感的少年耳里格外的刺耳。
  虞信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站在不远处憋的满脸通红的薄芮,他有种想上去抡人的冲动。
  得亏薄芮生对了性别,不然虞信真的想把她按在地上一顿暴揍。
  虞信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从地上爬了起来。扶起车子,他没有要落荒而逃。
  他要把这个动作练会,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薄芮看着他站了起来又骑上了车,以为他要走,也就索性往回走了。
  但是回头他依旧在跟那个泥坡做斗争。
  拧油门,冲,摔倒。
  爬起来,冲,摔倒。
  爬起来,冲,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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