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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翎鹤脸一僵,抬手就把她额上降温的湿帕拿掉,扔进水盆。
  正转身欲走,被祁允薇一把抓住他的袖口。
  “不,不要走……”
  晏翎鹤眉头微蹙,又让安荣把水盆端来,一脸不悦地捞起湿帕拧干,擦去祁允薇的满头恶汗。
  “不,不……”祁允薇像是被困在了无比痛苦的噩梦里,她呼吸越来越急促,然后发出了刚才还大的喊声。
  “谢秉丞……谢秉丞……”她嘴里不断念叨这个名字。
  “不管她了,走!”
  晏翎鹤恼了,再次转身欲走,可袖子被祁允薇死死捏住。
  “拿刀来。”他板着脸冷声说。
  “啊?”
  不至于吧,要砍手?
  安荣磨叽地递上匕首。
  “滋啦”一声,床上的人被突然的声响惊到,晏翎鹤立即停下,而后不耐烦地把整件衣裳都脱下扔床角。
  “走。”晏翎鹤沉着脸丢了湿帕,湿帕被重重丢进水盆,水溅到了安荣脸上。
  这次应该不会再用水了吧。
  安荣心想,走到庭院就把水泼了。
  但当他放好空盆,抬起头,又见到晏翎鹤的脸,“打水。”
  唉。
  主子,你为什么这么别扭呢。
  关心就关心,在意就在意,大半夜的真折磨人。
  安荣心里碎碎念,行动还是很利索的。
  只是他刚打好一盆水,晏翎鹤又回来了,表情像是干了坏事怕被人看见的慌乱。
  “不用去,她醒了。”
  晏翎鹤语速飞快,步子也快,很快消失在月光中。
  屋内祁允薇从噩梦中惊醒,一口又一口地喝水,泪痕干掉又被灌满,不停地掉眼泪,那双爬满红血丝的眼中全是愤怒和仇恨。
  谢秉丞,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方才那根本不是梦,而是前世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实。
  在她被关在地牢的那段时间,她曾不止一次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她。
  就在她的隔壁。
  那声音与其说是人喊,不如说是鬼吟,像是没有舌头的怪叫,总之不像人更像鬼,断断续续的,总伴随着窸窸窣窣的铁链声和撞头抓墙的声音。
  那时,祁允薇的意志已在崩溃边缘,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可方才那个梦,那个祁父被折磨得浑身残伤,奄奄一息的梦,让她瞬然惊觉,隔壁那人原来就是她爱她敬她日日念的阿爹。
  在祁父头被砍掉的那一瞬,她失去了理智,丧失了思考,连同祁父死前具象的惨状也一起忘却。
  直到刚刚那个无比清晰的梦。
  难怪她听不清祁父声音,原来是舌头被割掉了。
  难怪她听见咚咚的撞墙声,原来是因为痛得不能自控。
  难怪叫她的声音总是伴着铁链声,原来是想跟她说,他在,别怕。
  她清楚地看见祁父的指头几乎没有指甲,每一根手指都堵满墙灰和抓墙流下的血。
  黑夜悄无声息地从祁允薇后背碾过,她抬头遥望坠陨的月,趴在窗边睡着了。
  醒来,已是黎明。
  苗小蝶被处置后,那晚跟祁允薇一起跳舞的另一个婢女方梨,被提上去做了新的随行女婢。
  “你怎么刚能下床就在干活,”她端着刚熬好的汤药,一进门就看见祁允薇在缝衣裳,“今日是你最后一天病伤假,别浪费,快些躺回去。”
  祁允薇放下手里被她缝得稀烂的衣裳,接过药碗,“这些天多亏有你照顾。”
  “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才应该感谢你,要是没你那瓶上好的金创药,我这脚怕是也好不全。”
  方梨说着拿起那件缝得乱七八糟的衣裳,笑道:“你这哪是在补衣,分明是在绣花儿。”
  祁允薇一口喝完苦药,听了她这话,面露疑惑。
  方梨把那缝补处倒过来,“你看,像不像一条生气的蚂蚱,霸气侧漏,一脸傲慢,就像……”
  她说到此处意识到失言,戛然止住,没想这话却祁允薇接了过去,“就像督主?”
  “……”空气陡然安静。
  随后两人一起捧腹大笑。
  “你这手艺实在太差了,来,我来教你。”止笑后,方梨拿过针线开始教她。
  祁允薇学得很认真,这次被薛卿微责难一事,让她意识到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
  与其被动的被当作替身,不如把握主动,让晏翎鹤离不开她这个替身。
  只是她一个扫竹园的低等婢,进里屋伺候的机会少得可怜,思来想去,她打算把床角发现的那件晏翎鹤的破衣补好,届时再以还衣为由接近。
  “方姑娘。”安荣的敲门声打断了祁允薇的思绪。
  方梨起身,安荣示意她不必拘礼,续道:“待会儿督主进宫参宴,你且做个准备。”
  进宫参宴?
  是去见薛卿微吧。
  今日是选秀的最后一关,薛卿微会在晏翎鹤的助力下被选为答应。
  方梨走后,祁允薇也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要想彻底摧毁谢秉丞的一切,就不能只把赌注全押在晏翎鹤身上,这是座随时可能崩塌的虚塔上。
  她得双押,把谢秉丞的经济命门,也就是他那尚在成长中的宸绣庄,给掐断搞垮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为此,她必须得回家,找久经商场的祁父取取经,还有她那天拜托祁父打听沈肆行程的事……
  “薇儿。”
  谢秉丞的声音传来。
  “我正要去找你。”谢秉丞说着就把祁允薇往人少的窄巷里拉。
  “几天没见,你都瘦了,让我看看……”谢秉丞开始眉目传情地假关心,祁允薇看着这副嘴脸,就想扇他。
  “其实,我今日有件很重要的事。”谢秉丞终于进入正题,祁允薇洗耳恭听。
  “沈大人他要一份来自沣州的快件文书,这份文书晚上就会送到晏翎鹤手里,你能不能寻个时机把它偷出来。”
  不能。
  祁允薇内心翻他无数白眼,上一世就是为了偷这文书才把她自己搭进去的。
  谢秉丞见她有些不愿,看看四周,忍着一脸痛捞起衣袖,“你看这里——”
  紫红的淤青,发烂的腐皮,纱布上还浸出一团血。
  “都是被他打的。”
  “痛吗……”祁允薇抬手去碰,谢秉丞刚发出一个“不”字,祁允薇就一指头戳了上去,谢秉丞脸色唰一下白了,当即疼出冷汗。
  这个蠢猪!
  都打成这样了肯定痛啊,还傻不楞几去戳,差点把他当场送走。
  “除了手臂,还有很多你看不见的地方,”谢秉丞放下衣袖,一脸可怜的温情,“薇儿,我的性命和前程全都捏在沈大人手里,所以你……”
  他停顿了下,毒蛇一般的眼珠盯着祁允薇乱转,如果用他做威胁还不够,沈肆又不肯出手,那他只能破釜沉舟,亲自绑了祁家人。
  “好,我去。”祁允薇咬唇答应,一副好不容易作出决定的样子。
  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家,问清楚沈肆的行程,先保下她爹娘的命。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谢秉丞拉起她手,嫌恶地想她这手是不是被那死太监碰过了,真脏。
  祁允薇更不想被他碰,三言两句两人就散了。
  与此同时,河对岸的晏翎鹤放下车帘,两人方才拉手交谈的一幕,令他怒火中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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