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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下刚刚立春,冬日里的寒气还未渐渐褪去,所以席面设在了桐花台的廊下,下了围帘,又生了几道炉子,就连流水席的槽子内,也是加注了温水,好让菜吃起来一直温润可口。
  今日设宴,未曾遍邀满城清贵,官家圣旨未达,谁也不敢逾矩置办家宴。
  不过是请了家族中几个旁支的叔叔婶婶,以及各房妯娌和出嫁的姑姐们,因为行事匆忙,住的偏远一些的各房亲长未能到来,只有分家出去且住在盛京的嫡系一门最先来了。
  “唐大娘子到的好早,今儿这身衣裳选的极妙,衬的咱们这海宁才女的小脸愈发标志了。”
  说话的正是二房嫡出长子顾清誉的内子,申大娘子,因娘家也在海宁,所以和唐婠显得更加亲昵一些。
  “嫂嫂过奖了。”
  “倒不是我夸口,这海宁高门不甚繁多,但能及得上咱们婠婠样貌与才学的世家小姐,难有其二,咱们将军好福气啊。”
  说罢,申大娘子便把视线移到了廊下。
  唐婠这才发觉,顾清开不知何时来了这桐花台,如今已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几时了。
  见唐婠递过去视线,顾清开这才上了台子,朝她母亲行了一礼。
  “母亲安好。”
  唐婠也规矩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微微福身,“婆母安好。”
  老太太不来,顾舒氏自是坐在了主位上,今日只着了一件黛蓝色长裙,梳着往日礼佛的单髻,面容慈爱,不善言谈。
  看她的举措,像是还不知自己儿子的那些风骚事。
  “都坐下,婠婠,你往日操持府中大小事宜已是万般辛苦,这些不痛不痒的规矩便可放一放,儿女孝心,也不全在这些礼数上。”
  顾舒氏是个随和之人,乃至在先侯爷去世后,执掌中馈御下不严,三番两次闹出事端,老太太这才将管家的事宜交到了唐婠的手中。
  “二哥儿今日穿的雅清了些,哎,我来时听府中的小厮说,跟着二哥儿回来的还有一个女子和两个孩童,到底是咱们唐大娘子福气好,这肚皮上的罪不用受,添丁纳福的本事跟着就来了。”
  坐在中间席位上的三房婶婶早就耐不住性子了,最爱搬弄口舌是非,唯恐天下不乱。
  她是眼瞧着自己的孩子没有爵位可袭,俸禄可食,便想拉着别人一道死。
  “是了,二哥儿,要么就把那女子带出来,给咱们这些族中长辈相看一番。”
  顾舒氏的脸色铁青,竟浑不知自己的儿子闹出了这样的笑话。
  “仲言,确有此事吗?”
  “不足为谈,儿子想着晚些再告知母亲。”
  三房婶婶哪里肯罢休,拿住顾舒氏不会理事的软肋,再三逼问。
  “勋爵人家,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了,休要藏着掖着,快快拉出来见客吧?”
  顾舒氏面色尴尬,忙转移了话题,“今儿这席面开的好,这新聘的四司六局,到底是有把子功夫,烧的一手好菜,诸位多多享用。”
  “若说今日这席面,到底有些小家子气,非但没请那些与侯府过从亲密的命妇,就连朝中大臣,也未曾赏脸到来,说是庆功宴,却是自己人给自己人面子,沽名钓誉。”
  三房嫡次子的媳妇高氏暗暗讽刺。
  顾舒氏脸色愈发难看,瞥了那眼馋嘴叼的小媳妇一眼,便放下了筷子。
  唐婠知道她这个婆婆是不善言辞的,索性自己上前料理这一番局面。
  免得一会儿闹起来,连她海宁唐家的颜面都得丢尽了。
  “二嫂嫂有所不知,咱们这勋爵人家办事,自是要守着规矩来的,将士归京,未接天子圣旨,不赴朝廷大宴,却私下遍邀亲贵庆功,往小了的说,是居功自傲,这要是往大了说,可就是结党营私了,稍有不慎,便是满门的官司,二嫂嫂可要慎言才是......”
  话音刚落,高氏差点被口中的茶水呛个倒仰。
  “我便......只是说说,休要当真。”
  一旁的小桃瞧见她这狼狈的模样,不禁掩袖偷笑。
  坐在主位的顾舒氏,瞬间扬眉吐气起来,连腰板子也直了不少。
  “我们仲言今早归京先是拜见了官家,可只匆匆禀了军中要事,便赶回了侯府,这天子降旨,不知哪日才到,哎,这荣耀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啊!”
  三房婶婶冷哼一声,“官家赏罚分明,纵使二哥儿战功赫赫,可私德不修,败坏朝纲,一样是要受罚的,别忘了,那女子可还在院中呢!”
  唐婠讪讪一笑,仰起头,一双水灵通透的眸子迎上顾清开那昏暗无光的视线。
  “官人乃朝中重臣,怎么会因为这点子小事而涂污新朝朝纲呢,那女子早就由祖母做主,斥下堂去了,我家官人断不是那鬼迷心窍之人,对吗,官人?”
  顾清开只觉喉咙发紧,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位夫人实在厉害,便是孙子兵法也是读过的,几句话就让他无法再提休妻再娶一事。
  “我们今儿可是来吃席面的!谁要再多话,那便套了车子回府去罢,免得像打翻了醋坛子似的,满嘴酸气!”
  申大娘子走到唐婠跟前,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
  “你瞧,盛京顺芳斋的老师傅新做了糕饼,叫做苏奈藕粉羹,最是软糯香甜,里边还添了羊乳,我知道你爱吃,特地给你买了,你尝尝可不可口?”
  瞧见这副场景,其他人面子实在挂不住,只匆匆捡了几口小菜,便起身回府去了。
  顾舒氏身感疲乏,但也不忘过问儿子的事儿,席面叫散,她便将顾清开唤去了自己的露阳斋。
  唐婠料理好前头席面的事情,未去主母娘子那里听训话,而是转身回了檀溪居。
  折腾了一天,唐婠只觉自己的身子要散架了一般。
  回到内屋,只喝了口小桃刚刚端上来的乳茶,便一头倒在了软塌上。
  “我就说姑娘去不得那席面,那各房的娘子们,有几个是省油的灯,瞧瞧他们各自说话的态度,像是做了玉帝的亲妈一样,难不成侯府的事情还是他们说了算?”
  沉香抱了一条蚕丝软被来给唐婠搭在了身上,“你也少说几句,姑娘正在为隔壁那贱妇的事儿烦心呢,且让她休息会儿吧!”
  小桃舒了口气,将唐婠卸下来的钗环搁置在锦盒内,又低声说道:“舒大娘子叫了姑爷前去问话,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一惯是个拎不清的,天晓得她会不会因为瞧见了孙子,就浑不管祖宗清规了!”
  唐婠未曾说话,闭了眼睛,只想小憩一会儿。
  约莫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候在外间儿的芙蕖悄悄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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