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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门,坐上回府的马车,一路上,景呈御始终绷着脸不说话。
官宁儿偷偷打量了他好半晌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穿过他的衣袖,轻轻握住他略显冰冷的指头。
对方微微一颤,沉呤了片刻,反拉住她的,两只手,紧紧握到了一起。
随着轻微颠簸的震荡,马车一路前行。
“王爷之所以对那位洛香郡主如此刻薄,是不是因为她是安陵王派来的人?”
沉静许久的空间,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破了车内的安宁。
被他利箭一般无情的目光打量了很久,她才呐呐道:“不久之前,你师父已经将你当年的一些情况,讲给我听了。”
只不过交待过后的第二天,莫上离便再次从王府失踪。
失踪前他曾对官宁儿说,泄露了自家徒弟的秘密后,肯定会遭来无良徒弟的报复。
他可不想再被徒弟下令禁酒禁肉,老头子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喝玩乐,宝贝徒弟不孝已经很可怜了,如果一个心情不好再把他给禁足了,那他这张老脸可就真没地方放了。
为了避免被景呈御秋后算帐,他收拾包袱细软,先一步溜之大吉。
她知道有些话题一向是景呈御的禁忌,她也知道景呈御与安陵王之间一向是水火不容。
景呈御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她唇瓣微抖,不由自主道:“我知道,当初王爷之所以会娶我入府,就是不想如了安陵王的意,他想要的,王爷一定不给,所以今天,我才有了七王妃这个身份。”
“人家都说我胖胖的,脑子也不好使,无论哪方面也没有出彩地地方。”
“从前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毕竟嘴巴长在别人的鼻子下面,他们喜欢怎么说,就随他们高兴好了。”
“当初爹告诉我说,京城里的七王爷要娶我为妻,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门亲事是真的。”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七王是什么样的人物,我一个小小的官家女儿,还被人传成那样,七王怎么可能会看上我?”
“嫁进王府后,也没幻想过什么有朝一日自己能得到王爷的青睐,春梅总是担心,如若我在王府不受宠,将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景呈御冷着脸,始终也没吭声。
“我还责怪春梅想太多,得不得宠还能怎么样,反正我一向被人忽略惯了,有的吃有的住,不被虐待责打,已经是幸福了。”
“可没想到,在与王爷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你虽然表面冷漠,不喜言笑,但对我却处处呵护,充满关怀。”
“我爹上门苛求于我,你能及时出现帮我解围,洛香郡主公然挑衅,你又能挺身而出帮我维持颜面。”
说到这里,她傻傻一笑道:“我就在想,其实王爷他……心底也是在意着我的吧。”
景呈御被她这番唠唠叨叨说得心里难受,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掩住她的唇瓣。
“别再说了。”
她点点头,眼内仿佛眨着几许泪光。
“王爷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他其实并不是不想听,而是再听下去,心底会越来越难受。
这个被他当成工具一样被娶进家门的女人,总是小心翼翼的讨好她,亲近他,没有目的,没有算计,有的,只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忠诚和爱慕。
他对她,不是不爱,而是不知该如何去爱。
马车内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不经意的出言问道:“当初我带着算计和利用娶妳入府,妳一点都不怪我么?”
她摇摇头,表情很诚挚,“这至少说明,我对王爷还有些用处。”
他听得心酸,忍不住又道:“如果当初我不娶妳,妳会怎样?”
二十一岁的女人,再不出嫁,将来就真的不好嫁了。
“嗯,也许再过个两三年,就会去庙里剃度出家吧。”
景呈御立刻变脸,十分紧张的扯着她的手臂,“本王不准。”
“王爷,我爹不可能养我一辈子,年纪太大的女儿,对他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到那时候我再不离府,肯定也会遭人厌弃的。”
出家这条路,在她过了二十岁还无人问津的时候,就已经想得非常清楚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王爷若真厌了我,寺庙也是一个很好的容身之所。”
“不,本王不会给你剃发出家的机会的。”
她笑了笑,眼底闪着感激,却没再继续多说什么。
景呈御知道她心底在意着自己与武子鹰之间的斗法,他一向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但此刻,却忍不住道:“武子鹰当年想置我于死地,这个仇,我不会不报。”
官宁儿点头,“王爷心底的结,我懂,只是我不希望你活得太累。”
景呈御笑了笑,顺手将她揽入怀中,“原来妳说了这么多,都是在担心我。”
“我怕王爷积怨太深,会伤了身体。”
“宁儿,或许师父说得没错,有妳在我身边,我果然会变得很安心。”
※※※※※※
自从宫宴过后,景呈御也不再像往常那么忙碌了。
他听岳管家说,自从官宁儿嫁进王府后,除了不久前的那次出宫赴宴,便再也没出过府门。
所以在某个天色晴好的清晨,他突然提议要出门游玩。
这是两人第一次结伴出游,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劳施动众。只带了几个暗卫暗中跟随,便遛遛达达从王府出发了。
也赶巧了,这个天色晴好的日子,正逢十月初一,两人遛达到灵隐寺门口时,就看到灵隐寺人来客往,香火不断。
京城的老百姓有信奉佛祖为亲人求福的,便携家带口,来到灵隐寺上香求签。
景呈御原本并不信世上有神有佛,可官宁儿却说难得赶上庙会,不进去给佛祖上祝香,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
他便不情不愿的皱着眉头随她来到庙里。
说起来今天来灵隐寺的香客还真是不少,上至七十老妪,下至几岁孩童,大姑娘小媳妇更是比比皆是。
景呈御这个俊俏白晳的绝色公子,出现在这种场合中,便显得有些奇怪和突兀了。
而他俊美的五官,十分引人注目,好多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少女,经过他身边时都忍不住多瞧几眼。
景呈御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盯得浑身上下不自在,但冷下俊脸,皱起眉头。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终于将那些姑娘们吓跑,只不过一个个都躲在远处,边捂着嘴笑,边偷偷打量着他的神采。
“佛家清静地,什么时候变成这些女人发骚的地方了?”
正跪着磕头向佛祖许愿的官宁儿,一回头,就瞧见他倨傲挺拨的站在原地,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王爷,这里是寺庙,你说话可小心着点,快点跪下,给佛祖磕三个头。”
景呈御不为所动,自负道:“连当今天子,都承受不起本王的一跪。”
她嘟了嘟嘴,表情有些哀怨,就算当今世上皇帝最大,但在佛祖面前,也要恭敬一些才好吧。
景呈御最是见不得她皱眉撇嘴,便不情不愿的撩开衣袍,跪到了蒲团上,假模假样的拜了三拜。
拜完后,小声咕哝道:“妳想求什么,直接对本王讲就好了,这世上除了荣华富贵,高官厚位,还有什么值得一求?”
官宁儿笑看他一眼,“自然是身体健康,生活顺遂。”
说到这里,她脸颊微红,“以及一个疼惜爱护自己的如意夫君。”
他怔怔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妳的愿望,会达成的。”
有些承诺,不必华丽,不必刻意,自然而然的,就被景呈御给说了出来。
未等官宁儿来得及意外,一个身穿迦沙的老方丈便面带笑容的向两人走了过来。
“阿弥陀佛,老纳慧净,刚刚看两位施主踏入大殿后,便觉一股紫气袭来,想必这位施主定是出身不凡,身份尊贵……”
他看着已经起身的景呈御,朗朗出口。
景呈御自幼也是听惯了人家说他好话的,每年参加皇宫举办的祭祀大典时,那些所谓的得道高僧们,见了他也总要称赞一番。
所以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老方丈所说的一堆恭维之话,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官宁儿却喜上眉稍,扯了扯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被得道高僧赞誉,那可是天赐的好事。
景呈御倒不以为然,拍了拍衣袍,淡然道:“本王会命家人捐五千两银票来这里。”
这些和尚说好话的目的,无非想让他多掏些香油钱。
老和尚深施一礼,面露几分恭敬之意,“原来是王爷千岁,老纳眼拙,还请王爷恕罪。”
说着,又将目光移向官宁儿,“若老纳猜得没错,这位就是七王妃吧?”
官宁儿急忙笑道:“老方丈谦虚了。”
他轻轻抚着花白的胡须,仔细打量着官宁儿的面孔,片刻才道:“王妃面相和善,眉宽眼高,额头饱满,不但是个有福之人,而且还与佛祖结缘……”
刚听到这里,景呈御立刻变了脸色。
不久之前官宁儿才对自己说过,若有一天嫁不出去,她就会放弃红尘,从此削发为尼,已经令他非常不开心了。
现在这老和尚又说什么与佛祖有缘,摆明了在劝他家娘子快些放下凡尘俗世,想把他娘子给拐进佛门。
他老大不高兴的瞪了老和尚一眼,“她与本王的缘分还没尽,何来又有佛祖有缘,你这老头儿莫要胡说八道,宁儿,我们走。”
气极败坏的扯着娘子软嫩的手腕,大步流星的一口气走出了灵隐寺。
“王爷,那位老方丈又没说错什么,你怎么满脸不高兴?”
总算走到寺庙外,他回头冷冷瞪着她,“那老头儿是不是要劝妳快些出家当尼姑?”
官宁儿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笑道:“王爷,与佛祖有缘,并不是人家想劝我出家为尼啦,他只是夸我命数好,八字优。而且若真的与佛祖有佛,那可是难得的好事,遇到劫难时,可以逢凶化吉,十分难能可贵的。”
被她这样一解释,景呈御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敏感了。
都怪她之前说什么出家为尼,害得他神经兮兮,一听那死老头儿说什么缘不缘的,马上来了脾气,恨不能把她揪得远远的,从此远离这是非之地。
“妳怎么不早说?”他抱怨。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不就被王爷给拉了出来吗。”
景呈御耳根子微红,脸色略有尴尬,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向前走。
官宁儿小步追过去,笑道:“王爷,你这么紧张,是不是不想有朝一日,我去出家?”
他没回答,冷冷命令道:“以后不准随便来这种地方,听那些自以为是的糟老头子胡说八道。”
“人家不是糟老头儿,那可是灵隐寺著名的慧净大师……”
“哼!”
“哎呀,王爷你慢点走吗,我跟不上。”
景呈御回头,没好气瞪她,“是妳走太慢。”
“王爷的腿长,我的腿短,你迈一步就等于我迈两步,我走不快啦。”
他叹了口气,向回走了几步,一把抓起她的小手,随着她一起向前走。
官宁儿偷笑着打量了他酷酷的侧面一眼,紧紧拉着他的大手,感受着他掌心中的温度。
这一刻,有种感觉,叫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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