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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饭,小满跟徐二瑞继续去挖兔子洞,江枝没有出门。
  葛根背回来了,还需要尽快处理,她到了小满家,先是对小满爷帮忙修房子表示感谢。
  小满爷摆着手让她别再说感谢,指着堆放在屋里的葛根激动道:“我做那些都只是手上活,二瑞娘,这可是救命的东西,还有那个也是!”
  另一边,是土坑里正泡着的青冈子,现在每天捡了青果轮流泡着磨粉,吃糊糊煎饼子都可以。
  有这两样东西,他不担心再被饿死。
  而且葛根还能治病,昨天晚上大柱吃过炖葛根,说感觉自己口渴口苦的感觉好些了。
  小满奶也说她做不了重活,洗洗刷刷的不累人。
  人老了最怕成为没用的,有被人需要的感觉才踏实,况且家里还有两个拖累。
  见两人都很满意现在的状态,江枝没有再说过多见外的话,于是就教怎么取葛根粉。
  其实取粉的过程跟青冈子差不多,先把葛根捣碎成浆糊状,再用清水洗粉,反复沉淀,撇去上面的污水,最后取沉淀在容器底部那些粉,晒干就可以了。
  小满奶一听就会。
  当得知葛根粉比青冈粉好吃,而且更有益身体时,她笑得合不拢嘴,一双已经浑浊的眼睛都透着光:什么时候逃难吃东西还挑选起来了,这在以前的荒年荒月也是没有的事。
  江枝三人一上午用木棒砸完葛根,再用布过滤掉渣,把粉洗出来开始沉淀。
  妮妮抱着小兔子在旁边看,黄黄的小脸上满是笑容。
  她喜欢小兔子,小满用石片砌了一个窝,铺上干草把兔子养起来。
  小兔子还很弱,吃不了青冈子,小满奶就取出珍贵的苞米面和高粱喂着。
  总吃粮食可不行,这是人都舍不得吃的东西,可昨天发现兔子要吃葛根,算解决了大问题。
  房子已经被小满爷修补好了,趁着有空,江枝将门前的院坝也要平整一下。
  之前盖房时只简单用锄头挖平,看着很是粗糙,跟小满爷用石片铺成的地面无法比。
  现在落上山灰,黑糊糊的连扫都扫不干净。
  幸亏江枝小时候跟着爷爷弄过晒谷场,对这些操作还记忆犹新。
  她跟巧云先把院子表面的泥土挖松散,捡干净里面的石块,敲碎土粒,然后把自己从村里背上来的白石灰取少量撒拌均匀。
  巧云用树叶撒水将土皮浇湿,等土都湿透后,再用木棒捶打。
  “乒乒乓乓”一直锤,锤的地面坚实平整,锤完以后洒干草节,趁着湿气未干再捶一遍。
  最后江枝又去找来薄薄的片石,在屋檐下整齐铺上一圈,防止檐水滴下来打坏土面。
  有这样一布置,平整光洁的院坝让整个小屋顿时就换了面貌。
  巧云坐在屋前台阶上,想象着几个月后就有孩子在这里爬来爬去,不由露出羞涩笑容。
  徐二瑞和小满回来得比较早,两家人又聚在崖下的小满家。
  这次他们只找到两只兔子,另外就是两人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山火有向其他峰蔓延过来的趋势。
  他们这两天除了在挖兔子洞,也在监视火情,遇上那些未灭的余火,还得负责清理。
  两家住的地方已经被火烧过一次,再起火的可能性不大,但也怕大火倒烧过来,两处火连在一起。
  现在是越发盼着下雨了,只有雨水才能真正熄灭山火。
  这一晚惯例是炖汤煮葛根,虽然依然吃得饱饱的,但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欣喜。
  倒是折耳根摆上了桌,几个孩子都喜欢,就连妮妮和徐大柱也尝了味道。
  吃完饭,江枝没有急着走,她一边逗着妮妮,一边跟小满奶闲聊。
  另外徐二瑞和小满还有小满爷,三人正在搭炕。
  从起火前一天就准备好搭炕材料,没想到当晚山火上来,那些土石正好盖了粮食,现在又才有空重新开始。
  因为需要腾地方搭炕,徐大柱的床板被抬到了火塘边。
  借着火光,江枝看清楚他的脸,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小伙,只是瘦得脱了相,看上去眼窝深得吓人。
  或许是这两日见了荤腥,又或许是火光给人温暖感,徐大柱苍白的脸看上去多了几分气色。
  小满奶跟江枝说的都是些吃喝拉撒睡的事。
  只是有意无意间,江枝就问到当年徐大柱治疗的详细过程。
  村里人只知道找了郎中在医治,究竟是怎么治疗就不知道。
  徐大柱用轻浅而微弱的声音道:“刚开始是双腿像有千万蚁虫在咬,不能抬腿。
  郎中说是背骨错位,将我反背着在屋里走了一圈正骨,当时我被疼晕过去。
  等醒过来……发现腿虽然不麻不疼了,可是就连被人掐着也不知道疼,更抬不起来了。”
  江枝瞬间无话可说。
  徐大柱这是被庸医害了。
  骨伤最忌讳的就是随意搬动,更别说反背着抖颠,这是把脊髓损伤当成腰椎间盘突出,加重病情。
  只是这话不能说。
  现在说出来除去徒增两位老人的愧疚心,一点实际的用处都没有。
  郎中是他们找来的,治疗是当着他们面实施的。
  若此时知道孙子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越治越严重,他们要难过一辈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说民间医术参差不齐,神医可遇不可求,治病靠的还是缘分。
  就是现代的科技医术,有众多仪器设备,一样对脊髓损伤后遗症无法治疗,一样有走着进医院、躺着出医院的可能。
  见江婶子问完就不再说话,徐大柱小心翼翼开口:“婶子,我这……能用草药吗?”
  他在听到葛根能治病,就一直挂在心中。
  江枝没有直接回答,只含糊说:“可以试着用草药,不过你要好好吃饭,先把身体养好养胖养结实,才有机会用药,要不然你就是骨头长好也站不起来。”
  “站?”徐大柱眼睛亮了。
  江枝点点头,默念三遍:我不是医生,不能对自己的话负责任,现在只是在安慰他。
  病情发展到现在,药补不如食补,最开始能做的,还得从其他方面对他的身体进行调理。
  那就是吃,各种吃,把身体的亏欠补起来。
  徐大柱没有再站起来的可能,但他的上肢能动。
  在恢复体力后可以坐轮椅,就能离开被窝,能陪着妮妮长大,还能照顾老去的爷爷奶奶,不成为小满的负担。
  一个人在困境中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会变得无比坚强,有时候人的意志力可以改变命运。
  这边,徐大柱知道自己有可能站起来,明显振奋起精神。
  不仅有心情看旁边小满他们搭炕,还出言提醒几句,不知不觉中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
第 26章 火烧龙背
  山火有变,小满和二瑞没有再去挖兔子洞,他们又开始挖葛根。
  江枝则跟小满爷在梯田将最上方那块地改成长形水渠,方便以后梯田的灌溉。
  论种田,江枝肯定比不上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人。
  哪怕原身是干活的好手,也比不过小满爷经验丰富。
  比如说她砌的梯田只能做旱地,不能蓄水。
  梯田虽好,但土层浅,再没有水源就是一个很致命的缺陷。
  没有水,以后的粮食作物还得提水来灌,那可就是重活了。
  小满爷是干活的老手,自是有办法。
  他先把最高处的梯田用大石头在外围砌起一圈田坎,然后在石缝中塞入湿黄泥。
  每一层黄泥都用锄头敲紧,一层层泥土都要敲过,最后整条田坎都被砸成一尺多宽,厚厚实实的一堵墙,就这样在斜坡上筑起一条水渠。
  再从上方山坡挖出几条环山排水沟,等到下雨时,坡上雨水就能从排水沟引到渠里蓄起来。
  自己这边马上就有旱涝保收的良田,江枝问小满爷是否也要开荒种地,趁着春雨还没下,赶紧修梯田。
  其实山上能修田的平地很少,江枝开出来的梯田到现在也不到一亩,要靠这点地种粮食显然不够吃。
  小满爷不想建梯田。
  家里劳力不够,建田成本太高,能干农活的人除了自己勉强能做,就只有十五岁的小满。
  靠田里收成不够,他准备直接在旁边烧过的荒坡上播种。
  火是掠夺生命的凶手,也是生命之源。
  刀耕火种虽然过于原始产量低,但面积大,广种薄收也是法子。
  除去粮食,小满爷还要在各处石缝里多种豆子瓜菜。
  瓜果蔬菜也是半年粮,再加上能在山里找些填肚子的吃食,他感觉能活下去。
  小满爷的想法是非常符合实际,也有道理。
  因地制宜,山火烧过的山坡的确土壤肥沃,至少这一年能有好收成。
  “ 刀耕火种”概念最早出自《 旧唐书,严震传》“三月,德宗至梁州。山南地贫,粮食难给,宰相议请幸成都府。……群议乃至,梁,汉刀耕火种,民以采稆为事,虽节察十五郡,而赋额不敌中原三数县。”
  稆,就是野生稻的意思,曾经的川南以野生植物为食,蜀地饥民频频暴动就不奇怪了。
  原书里虽然有玉米红薯这些农作物,但没有化肥良种,看样子收成也不好,一遇天灾就起事。
  说起乱兵,山下赵力家的事已经过去两天,两家人都刻意回避着村里的话题。
  可一想到曾经的邻居熟人,就死在距离自己不是太远处无人收尸,小满爷的情绪明显很不好,就连干活都时不时看一眼山下的方向。
  江枝一边挖着蓄水渠,一边看天空,她顾虑不到那些尸首,现在只想着怎么改善自己的生活。
  无论葛根也好,青冈粉也好,还是那些野兔野鸡的干肉都不是她想吃的,更不想吃上一年两年。
  她想吃香喷喷的白米饭,想吃白面,想吃软烂肥腻的家禽家畜,想吃油炸花生米,想吃红油辣子,可这些东西都需要人工种植出来。
  从几天前山火开始,浓烟挟着灰尘,原本就阴沉的天空越发暗黑,仿佛快压在人的头顶。
  下雨啊!什么时候才能下雨?
  心里正想着,突然鼻尖一点冰凉,江枝随手抹去,前方小满爷还正抡着锄头在砸田埂上的湿泥,恐怕是溅起来的泥点。
  可紧接着又是一个水滴落在手背上,这次江枝看清楚了,是水,只是裹着灰,就像一点淡淡的墨汁。
  江枝愣了一神就叫起来:“下雨了,是下雨了!”
  小满爷也感觉到了雨点,抬手接雨,欣喜道:“哎呀,总算是下雨了,火烧龙背这几天,再旱也该下!”
  烧龙背,江枝再一次听到熟悉的词。
  这场山火对天气是有影响的。
  在现实世界里听爷爷说过,在以前科学不发达,没有人工降雨技术时,每遇天旱,农民就会自发组织上万人的祭祀求雨活动,抱上柴薪在山脊上点燃“烧龙背”。
  风水先生认为山脉会形成“龙脉”,山脊就是“龙背”,只需要在山脊点火,就可以将沉睡的地龙烧醒,因而下雨。
  这样的活动不说百分百的应验,五六成的成功率总是有的。
  那时候小小的江枝听得确信不疑,每次上山采药时,对脚下的龙背也是心生敬畏。
  等她长大,弄清楚“烧龙背”迷信背后的科学原理,才知道古人的智慧。
  大火引发下雨的原理,是燃烧出现热空气,附带着大量飘浮的烟尘上升。
  热空气在高空遇冷,水汽凝结附着在尘埃形成的“凝结核”上,化成雨滴落下来。
  现代人工大多选择降雨撒干冰,碘化银,增加凝结核,进而扩大雨量。
  古人没有冷凝剂,能用的就是一个大量热空气。
  至于影视剧里堆一个柴堆烧一个活人就能求下雨,那就是个笑话。
  现代人工降雨都没有百分百成功的。
  烧山火同样,要降雨就需要满足几项降雨条件,首先需要周围有含水汽的冷空气。
  前面山火烧了两天都没有下雨,大概是降雨的湿度不够。
  老天要灭人,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好在现在总算是有雨了。
  雨点开始还稀稀拉拉,可渐渐密集,江枝和小满爷赶紧收工。
  这些雨点带着黑灰,落在身上脸上就是黑污。
  而且雨水冰冷,万一淋雨受凉可就麻烦了。
  现在有用的草药都还没有长出来呢!
  趁着雨还不大,江枝收工又去收集一些烧过的木柴。
  巧云也忙着把磨出来的青冈粉收回屋,又要赶鸡回圈,两人忙得团团转。
  山里,小满和徐二瑞还在攀着崖壁扯葛藤。
  他们已经挖出一棵几十斤的根茎,现在准备挖第二根。
  小满抓住藤条蹬在崖石上,挥舞着柴刀砍藤根,突然感觉有水滴在脸上,紧接着又是几滴。
  他抬头看向自己头顶上方的徐二瑞,大叫道:“二瑞哥,你尿了?”
  他知道徐二瑞晚上爱起夜,一晚上总要撒几泡尿,白天也是屎尿多,难道现在挂在半空就要尿了!
  正挂在藤网上的徐二瑞莫名其妙:“你胡说什么,我是想撒尿,也不可能尿在你头上。”
  “不是你尿的,这哪里来的水?”小满扬起自己的手,上面有水渍,赶紧连连甩掉。
  徐二瑞只顾自己砍藤,没空跟小满胡扯。
  昨天娘挖的可是两百斤的葛根,自己要是少了,回去肯定要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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