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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火神庙里,十三岁的段祈年饿着肚子,蜷缩着身子躺在冰冷的炕上。
  身边刘爷爷不停的咳嗽。
  马奶奶在轻声安慰着他,
  “明天再去山脚找找,看看有没有紫苑和甘草,煮水喝很快就好。”
  刘爷爷叹口气。
  段祈年知道,刘爷爷和马奶奶也知道,
  刘爷爷是冻出来的病,天气越来越冷,他们御寒的衣物不够。
  去年大队怕冻死人,修缮了屋子,总算不透风了。
  炕上铺的被褥,还是以前庙里的,也不知道用多少年,又硬又薄。
  衣裳还是当初来的夹袄,一年穿四季,旧的不成样。
  分到的粗粮,配着干野菜,也只能一天吃上两顿。
  段祈年有些恨自己的肚子,为啥总是咕咕叫,总是吃不饱。
  想起白天看见的小童知青,他当时震惊极了。
  左边眉头那颗胭脂痣,那么明显,长得又那么像师嫂,会不会是她?一定是!
  她不是在京市吗?怎么会来这里?
  养大她的那家人,怎么会放她回来?
  她知道当年的事了?不然怎么会一来到,就住进牛牛家?
  可惜她来晚了,师嫂不在了,三师兄……三师兄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会回来。
  谁也不知道,段祈年记忆力惊人,他能记住自己很小时候的事。
  他记得三岁那年,有一次三师兄和爹一起喝酒。
  三师兄喝醉了就一直抹眼泪,说他女儿如果没丢,一定很漂亮,她左眉头有颗鲜红的美人痣呢。
  两年前,三师兄偷偷到牛棚,给爹送吃的,说他在京市看见女儿了。
  女儿过得很好,他不能认她,他马上要出任务,很危险。等他任务结束,就去接女儿。
  一年半前,爹死了,三师兄再也没来过消息。
  他一定没有把见过女儿的事,告诉师嫂,不然师嫂为了再见女儿一面,也会撑下去。
  小童知青,她长得好像师嫂啊!牛牛知道他亲姐姐回来了吗?
  “吱!吱吱!吱吱吱!”
  外边传来熟悉的三声老鼠叫。
  “小年,快去开门!”马奶奶噗嗤笑出声来。
  “知道了马奶奶!”
  段祈年心里暖暖的,牛牛送吃的来了。
  刘老头翻个身,“这牛娃子,都不知道换个调,叫得越来越大声了,咱这离社员家远,不然得把猫招来!”
  牛牛按着原身记忆里的小路,一路蜿蜒来到火神庙。
  一排破房子,东头住着段祈年和刘爷爷,马奶奶,隔壁是汪爷爷,赵婆婆。
  西边屋,养着大队的四只牛,一只驴。
  暗号是三声耗子叫。
  果然,一会功夫,段祈年从东屋草帘子后边出来了。
  屋旁大树后,黑乎乎的一团,牛牛就爱藏那里。
  轻手轻脚走近前,牛牛腿边放着背篓。
  “小师叔!给你包子吃!肉包子,可香了!”
  牛牛拿出包子递给段祈年,小小声说话。
  “哪来的肉包子!”段祈年吃一惊,这可太珍贵了。
  “姐姐给的,吃啊!”
  牛牛小声催促着。
  段祈年听在耳中,心里想到,
  果然,牛牛喊她姐,这是相认了。
  师嫂去后,牛牛性格大变,拒绝别人靠近,牛牛太小,有了亲姐姐陪伴照顾,会快乐很多!
  段祈年低头闻了闻手掌大的包子。
  白面的麦香,浓郁的肉香,上次吃还是四年前,那时候家还在,爹娘还在。
  那时候怎么没觉得肉包子好吃呢?早知道以前多吃点,存在肚子里。
  段祈年小心的吃了半个肉包子,就不肯吃了,
  “还有粥,小师叔你咋不吃了?”
  “牛牛,以后不要拿肉包子和大米粥来,太珍贵,味也大。”
  段祈年往西边指了指。
  牛牛点点头,那边的赵婆婆,看着像个笑面虎,好假。
  “你回去吧,替我谢谢你姐姐,碗放这,下回给你!”
  牛牛点点头,背上背篓,吱一声,大黄不知道从哪钻出来跟了上去。
  段祈年把剩下的半tຊ个包子撕碎,泡在白米粥里,满满稠稠一大碗,端进东屋。
  “呦,肉香!小年你端的什么?”
  刘老头耸耸鼻子,一骨碌坐起来,熟练的去拿了两个碗。
  段祈年把大半的粥倒给两个老人,自己留一口。
  马奶奶看着没做声,这样的情形,在牛棚里上演很多遍了。
  “白米泡馍肉粥!”刘老头惊喜的睁着眼,小口小口品尝,仿佛吃着满汉全席。
  食物温热香气,充斥草屋里。
  吃干净饭,马奶奶往三人碗里倒半碗开水,一起吸溜吸溜,慢慢的喝。
  良久,刘老头满足的喟叹一声,“两年了,老子又吃到大米白面,还吃上肉了,真香啊!死了也值了!”
  马奶奶抹了抹眼泪,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老头子,一定要坚持到那天,肉多到让你吃不动。”
  刘老头沉默半晌,“老婆子,我怕等不到喽,还好有小年陪在你身边。”
  段祈年把碗洗干净,藏在炕脚柴堆里。
  “刘爷爷,你一定要坚持,等到日子好了,你和马奶奶带我回南方,我还等着你的大院子呢!
  有山,有水,有好多竹子,有吃不完的竹笋和竹鼠!竹节里有竹虫,那个我可不爱吃,抓了都给你吃!”
  刘老头嘿嘿笑着,看着老伴说:
  “爷爷也不爱吃,你奶奶爱吃,她是鸟变得,就爱吃虫,竹虫,蜂蛹,她都爱吃。”
  马奶奶想起以前,瘦削的脸上露开一抹微笑,
  “以后让小年给我抓虫子吃,竹虫和蜂蛹,那是高蛋白低脂肪,微量元素含量丰富,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
  隔壁房间里,赵婆子耸着鼻子,坐起身来到处闻。
  “老头子!老头子!你闻闻这是什么味?我是不是做梦?竟然闻到肉味了!”
  汪老头躺在炕上一动不动,肉味?可不是肉味么!
  他早就闻到了,那又怎样?
  难道能找刘老头讨一口?他也是高级知识分子,他做不出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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