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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费思诚的壶中天古董店出来,靳天泽和杜浅浅同路而行。最近南天银行冗务部没有新任务,他们也正好乐得清闲。毕竟,这个冗务部,是天界南天银行下设在人间的一个特殊部门。上面的工作安排没个准。
冬天的夜晚分外清寒,敖湃也开始了蛰伏井底的冬眠。没了那条小龙在耳边聒噪,杜浅浅真有点寂寞。今天是周末,许久不见的夜市居然熙熙攘攘的摆了出来。一眼看到那到处悬挂的“甩卖”大牌子,她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衣架坏了好几个,正好在夜市上淘便宜货。”说着,她早已经冲进了摊贩间。
不知道杜浅浅的淘货时间啥时候才会结束,靳天泽四下望望,正好,他身边就是个卖手机挂件的小摊。
摊主的吆喝冲入耳中:“买个送给女朋友吧!每个都是两块五!”
被‘女朋友’三个字弄得差点手指一震,靳天泽抓住只可爱的招财猫挂件,掏出五块钱,只想赶紧结账走人。
“没钱找,要不你再挑个什么?”
靳天泽赶紧随手抓起摊子角落里的一个铃铛,掉头就走:“就这个了。”
夜市上的喧哗声让他忽略了摊主不解的嘟囔:“这东西是我摊子上的吗?”
靳天泽刚转身走开,就遇上杜浅浅抓着一大把衣架从人群里挤出来。“你买了什么?”
靳天泽摇摇手里的铃铛:“嗯,猛一看比较特别。”
让他诧异的是,铃铛居然……没有声音。
“怎么回事?”杜浅浅接过他手里的铃铛,倒过来一看,里头塞着一团白白的,好像棉絮似的东西。可她左手拿衣架,右手拿铃铛。早已经腾不出手来取那团‘棉絮’了。见状,靳天泽道:“我来。”
指尖的触感十分微妙,这个手感……并不是棉絮,反而更像是……
“住手!”费思诚的身影突然从远处出现!
靳天泽的动作应声骤然停止。可杜浅浅突然被夜市汹涌的人潮撞得狠狠一个踉跄,在这纷乱的脚步间,那团‘棉絮’摩擦着靳天泽的手指,被蹭出了铃铛!
铃声,在耳畔响起!这小小的铃铛居然发出了如此嘹亮的铃声……杜浅浅似乎看到了仿若大石被投入池水中激起的那一圈圈巨大的涟漪。而眼前的世界,在这声波的涟漪间,瞬间……就扭曲了。
头脑仿佛是被扑面而来的浊浪席卷……须臾就沉入了昏迷……
……为什么,那个铃声,听起来,很悲哀?
杜浅浅是被凉水给浇醒的。她茫然环顾着四周,终于确定,这里是个不折不扣的牢房,自己正在被关押。那些皂衣小吏,就是所谓的衙役?此时靳天泽正担心地望着她。看到了同伴,确定了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后,她的心里总算是有了点着落。耳边传来了靳天泽的低声示警:“这里是唐朝,我刚才听他们提到了景龙这个年号。”
杜浅浅终于艰难的承认……自己又一次遭遇了穿越。而且,好像还是穿越里最糟糕的那种,身体穿越。
“你们这两个番邦小贼把尚书大人家的神鹤弄到哪里去了?!”皂衣小吏们的问话响起。
番邦?神鹤?看看自己那身衣服,杜浅浅顿时理解了为什么会被人认作是番邦人士,可……神鹤是怎么回事?
小吏们高举着一撮白毛:“神鹤的毛就ᴊsɢ在你们手中,铁证如山,你们还想抵赖?!”
见到那撮白毛,杜浅浅和靳天泽交换了一个诧异的视线,原来……费思诚阻止他们从铃铛里取出的‘棉絮’就是小吏所谓神鹤的羽毛。也许是造成他们穿越的关键所在。只可惜,虽然费思诚及时示警,却还是没能阻止他们这次倒霉的穿越。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靳天泽的反驳没有任何的效果,面前的小吏操起了皮鞭,气势汹汹的恐吓道:“既然你们不肯招认,看来就只能用刑了!”说着,他已经狠狠地在墙壁上扫了一鞭。看到墙皮扑簌簌掉落的情景,杜浅浅忍不住缩起了脖子。她可一点都不想领教唐朝的皮鞭是个什么滋味啊!
靳天泽急忙开口:“我招!我这就招供!”
“很好!长安这几百起的珍禽异鸟的失窃事件,就全着落在你身上了。”小吏丢下皮鞭,一张早已经写好的供状推到了靳天泽面前。显然,他一开始就打算屈打成招。
避开杜浅浅震惊的视线,靳天泽毫不迟疑:“盗窃之事是我一人所为,跟她没有关系。”
小吏得意地点头:“只要你肯一人担下罪责,我们当然可以放了她。”
靳天泽的拇指上被沾上了鲜红的印泥,转眼就要按到那墨色淋漓的供状上去。
杜浅浅万分焦急,却无计可施!
就在这危急关头,“慢!”一个铿锵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一瞬间,这牢房里所有的人都静默下来,就连那按着靳天泽的手指画押的小吏,也僵住了身形。
(2)异鸟失窃案
来人的声音冷冽而平静。“你们在干什么,屈打成招吗?”
“这个……文少卿,是他自己招供的。”皂衣小吏急忙回答。
“急忙找了个替罪羊就要结案,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他的声音越到后面越慢,可那股不动声色的威慑力却犹如寒气般弥漫得越来越浓。听他说话,杜浅浅只觉得原本就阴森的牢房内,更加的一股寒气直蹿上来。
小吏吞吞吐吐:“大理寺卿命我等速速结案……文少卿您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来人的口气丝毫不变:“大理寺卿魏大人正在告假养病,理当由身为大理寺少卿的文某全权处理。”
说着,他一抬手:“给这两人松绑,我有话要问他们。”
活动着松绑了的胳膊,重新走在明亮的天光中的感觉真是太让人感动了。杜浅浅忘了自己刚才还身陷囹圄,忍不住的东张西望起来。这里真是……唐朝的大理寺?瞧这飞檐斗拱的,还真是气派啊。靳天泽却依然是一脸的凝重,把她拉在了身后,保持着警惕。
“你居然如此好奇,看来的确是番邦人士了。”走在前面的文少卿停下脚步,徐徐回过头来。
杜浅浅震惊地看着他的脸。浅茶色的发丝间,碧绿的双眸宁静无波,端正秀丽的容貌好像是美玉雕琢而成一般。他的容貌,他全身的气质,都让人有一种想敬而远之的感觉。
面对杜浅浅惊异的目光,他视若无睹,徐徐地解释着:“我叫文少白。”
杜浅浅还没反应过来,靳天泽却早已经及时回答:“我叫靳天泽。”
“凡出入长安的番邦胡商皆有记录,我不记得有你这个名字登记在册。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虽然我确信你们不是盗窃异鸟的窃贼,可是,这不代表我相信你们不打算做什么其他坏事。”文少白的话中,似乎有种隐隐的威慑。
杜浅浅一听他这话,顿时觉得冷汗直冒。还以为顺利脱困了,原来这个什么文少白更狠。表面上不要他们认盗窃异鸟的罪,实际却不知道要把什么不明不白的罪栽赃过来!
面对如此指控,靳天泽并未方寸大乱:“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文少白的口气冷峻:“你们打算怎么在长安生活?这里……可是京城,什么都很贵。”
两人窘迫的表情被文少白尽收眼底。“只怕你们一出了我大理寺的大门,就会饿死在街头。”
“那么请问,文大人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吗?”靳天泽总算是明白了文少白对他们另有所图。他索性不绕弯子了,直奔主题。
“我要你们帮助我,调查异鸟失窃案。”
面对靳天泽和杜浅浅惊讶的目光,文少白的解释不紧不慢。根据他的说法,最近短短三个月内,长安发生了多起异鸟失窃的案件。州府长史也是不遗余力的追查罪犯。可是却都一直没有任何结果。到现在甚至索性把案子推给了大理寺。可大理寺那帮小吏想的都是如何能草率结案,根本不打算追查真相。而他身为大理寺少卿,又身在明处,就算有什么动作,也很容易落入他人的视线。所以他才临时起意……
“你们不是大理寺的人,没有人会注意到你们。行动就可以更加方便。”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调查。”杜浅浅想张牙舞爪地告诉他,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化身福尔摩斯的。
“我会给你们线索的。另外……”文少白那没有表情的俊美脸庞上突然有了一丝隐约的威胁:“如果,你们不能找到真正的窃贼,我就把你们当作是窃贼,结案。”
(3)长安艳光动天下
杏黄对襟襦,月青碧纱裙,头发还梳成了简单的双环髻,杜浅浅看着铜镜里模糊的身影,突然开始对这次大唐之旅兴奋起来,简直是迫不及待地要去领略一下长安的繁华风情了。只可惜,没办法拍照留念。她正在忍不住得意转圈的时候,靳天泽也换了一身朴素的青衫出现了。
是文少白为了方便他们查案,所以特别让他们换装的。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杜浅浅心满意足的东张西望,居然还收获到不少貌似……倾慕的眼神?
还真是人靠衣装啊!杜浅浅正有点儿得意,靳天泽突然冒出来一句:“你的身材,真的跟棵树一样。”
杜浅浅气呼呼的一跺脚,不理他!
等到她被路边的胡饼摊子勾搭得一阵嘴馋的时候,靳天泽送到手边上的一大块胡饼才让她慢慢消了气。胡饼上的芝麻真好吃啊……
“我们怎么会穿越到这里来?”杜浅浅总算开始思考问题了。
“也许是那个铃铛带我们来的。”
听到他说起铃铛,杜浅浅赶紧把荷包里的铃铛掏了出来。只见上面清晰的雕刻着‘景龙四年’字样。她使劲搜刮印象中的历史知识:“景龙四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其中一定跟我们被带到这里相关联的,如果能找到那个关键的楔子,我想我们就可以回去了。”靳天泽丢下这句话,大踏步就往前走:“我去街上打听消息。”
紧跟上他的脚步,杜浅浅忍不住咕噜:“你说费思诚会不会在想办法把我们弄回去?”
“你宁愿相信不知道有没有指望的费思诚的营救,却不相信就在身边的我?”
看到靳天泽突然不爽的侧面,杜浅浅赶紧微笑、闭嘴。
入夜,杜浅浅潜伏在草丛里,牢牢地盯着凉亭里悬挂的鸟笼。京城富贾张百万买了一只独一无二的白孔雀为母亲祝寿,今天刚从东市运回府邸。根据靳天泽的分析,如果这只白孔雀是现在京城里独一无二的,那个窃贼是一定不会放过它。他们只要混入张府,就能有机会抓住那个窃贼。
还好张百万怕把孔雀关在屋子里憋坏了,要真的重门深锁的话,她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趴着去。
只是,靳天泽帮她潜入张府后,号称‘另有妙计’,就没了踪影。杜浅浅只能独自坚守阵地。就在她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虫子叮得直痒痒的时候,一个轻盈的身影跃入了花园。
连草叶都没有掠起一片,他就已经无声的接近了那只正在安歇的白孔雀。
打开鸟笼,把白孔雀抱了出来,他转身就要走。
“嗖!”一支箭矢破空而去,正中他的右肩!那人的动作骤然凝滞。
一直没见人影的靳天泽如同神兵天降。那箭矢就是他射出的。他朝那小贼猛扑了过去!
谁知道那人居然把手中的白孔雀朝他迎面掷来!靳天泽猝不及防,差点被白孔雀的鸟爪抓了个大花脸。等到他把白孔雀制服,那人早已经逃之夭夭。而刚才的一阵鸟羽翻飞的变故,早惊动了张府的下人。靳天泽赶紧扔下白孔雀,拉着杜浅浅就跑。
等到终于甩开追兵,他们在大理寺门口遇见了文少白。还没来得及将刚才的那通变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就只听到他淡淡地开口:“我被革职了。长安的异鸟失窃案也被草草了结了。”
杜浅浅一阵失望:“那……我们不是白干了吗?我们明明看到了那个窃贼,还阻止了他盗取白孔雀!”
文少白平静地说出了结论:“我被革职,这个案子被迫草草结案,其实都只ᴊsɢ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们已经非常接近真相。”
“我不会放弃调查的,你们呢?”文少白说着,已经径自向前。杜浅浅和靳天泽对望一眼,跟了上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自愿的,把自己的命运跟这个人,联系在了一起。
次日晚。
走在熙熙攘攘的长安街头,杜浅浅发现各家都挂出了各色彩灯,绚丽的色泽和精巧的制作工艺令人目不转睛。
“今晚是上元灯节,你们远道而来,正好可以看看这长安盛景。”
可是,这一夜长安的热闹和癫狂却远远超过了文少白的想象。原本每年一度的上元节天子祈福的仪式,因武后的辞世,已经有三年未曾举办。今年,人们将积蓄了三年的热情一次迸发了出来。人们从大街小巷疯狂地涌向了太极宫城楼下。杜浅浅一行人也身不由己地被人群裹挟着朝太极宫而去。
虽然人群如此拥挤,可杜浅浅却发现自己的周围始终都有着一片足以活动的小小区域,不让她觉得憋闷难行。仔细观察,才发现是文少白的冷面威势发挥了作用,那些就算想凑过来的狂蜂浪蝶也都知难而退。真是‘家有文少白,苍蝇不敢来’。杜浅浅突然觉得那映照在花灯流光中的他,竟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别样温柔。
走神的结果是一头撞上了靳天泽的后背。“哎呦”杜浅浅觉得鼻子都撞酸了。
靳天泽一脸毫不掩饰地不爽:“不知道你在看什么,连到了太极宫城楼下都没发现吗?”
杜浅浅揉揉鼻子:他在生什么气呢?
人群涌到了太极宫宫城下就站定了。随着礼乐声浩大的响起,宫城下的民众渐渐平静下来,静候着天子的驾临。
杜浅浅也仰望着,不想错过任何一点细节。
在礼官冗长的仪式后,杜浅浅终于看到了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城楼上,中规中矩的祭酒祈福。天子祝酒祈福完后,就是皇后和皇亲国戚。
已经有人在议论纷纷:“不知道太平公主是不是还是那么漂亮……”
“嗯,就是为了瞻仰公主,我才特地赶到长安来的啊……”
听到人们的议论,杜浅浅也伸长了脖子,等待着看到这位历史上著名公主的身影。
当太平公主出现的时候,她优美的风姿顿时卷起了人群中一片欢呼的声音。高高梳起的双环望仙髻上插着大朵的牡丹花,迎风飘舞的高腰襦裙,确确实实是一位艳光照人的绝美贵妇。
接着就是小一辈的皇子公主们依次而来。仰望了这么久,杜浅浅觉得脖子都有点酸起来,正当她低下头去揉了揉自己早已经发酸的脖子的时候,突然,一种难以置信的欢呼声犹如海啸般的在她耳畔响起!
她抬起头,顿时发现,在那高高的太极宫城楼上,在那摇曳的花灯之下,正挥手致意,巧笑嫣然的,是一位怎么样的美人啊!那份难以逼视的艳光,不止压倒了身畔花灯的光彩,甚至在场的那些皇亲国戚的风采,全都因她而黯然失色。她的皓腕招摇间,衣袖上裙摆间流动着的绚丽光华。她身上穿的那条裙子,简直不像是凡间的织物,每分每寸都在焕发着难以逼视的流光,这一刻看是一色,下一刻看似乎又是一色,难以捉摸却又变化万千!这盛大的光华和公主绝美的笑容一起,在这一刻已经成就了长安的一个新的神话!
上元灯节,艳光动天下——安乐公主!
(4)流光裙?百鸟羽毛裙!
“安乐公主那件裙子是用是用百鸟之羽毛捻成线,最后织造而成。市井中人都叫它流光裙。”文少白的口气没有半点的迟疑:“流光裙实际应该叫百鸟羽毛裙。它就是京师异鸟失窃案的真相。我想安乐公主正是为了得到这样一件衣服,才会派人四处盗窃珍禽异鸟的。”
虽然已经失去了大理寺少卿的官位,可他依然保持了那种公堂上断案的口吻。
知道了答案,可是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好不容易寻找到的真相,还是毫无意义。
杜浅浅跳起来:“如果能抓到她派出来窃取异鸟的手下,出来指证她,就可以了啊。”
靳天泽永远比她冷静:“这件羽衣已经做成了,公主如果不再需要羽毛,她也就不会再派人盗取名鸟,一切只能不了了之了。”
文少白的脸庞上,极为缓慢的泛起一抹笑容:“我想,我们的机会马上就会来了。”
正月还未结束,金城公主就要远嫁吐蕃赞普,在长安城郊举行的送亲仪式上,皇亲国戚们都会出席,也允许民众观礼。人们期待着安乐公主的再次惊艳现身。
“为了这次亮相,她一定会想要一件更美的羽衣华服。”文少白指挥着小厮们将五个精心包裹的鸟笼从马车上抬下来。有人想掀起鸟笼上的布看一眼,却被他厉声喝止:“这可是不能见日光的异鸟!弄伤了你们可赔不起!”
文少白穿着一身华丽的波斯锦袍,手指上套着数个戒指,头发上也裹着包头布巾。虽然这副打扮跟他的碧绿眼眸十分合衬,可杜浅浅还是觉得怪怪的,忍不住想笑。
“不要老是盯着他傻笑。”扮成了小厮模样的靳天泽又摆出了臭脸打击杜浅浅。
杜浅浅做个怪脸,不理他。
文少白摸摸下巴上的假胡子:“不出三个时辰,全长安都会传遍有波斯商人采购了许多异鸟进京。”
杜浅浅还是不明白:“可是……你哪来的钱采买异鸟?”
文少白居然也卖起了关子:“等到晚上,你就都知道了。”
入夜,杜浅浅按照文少白的指示,将那五个鸟笼子搬到庭院里去。月光如水,映照在那裹着布的鸟笼上,不一会儿,鸟笼里就焕发出如同月色般缥缈的光芒。
月上中天的时候,一抹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入了庭院中。
那黑影环视了一圈,打算把其他几只鸟全部抓到一个鸟笼里。
就在他朝鸟笼掠过去的时候,“噗”的一声,一张大网从天而降!他脚下的地面上,也突然泛起了隐约的法阵光芒!
靳天泽和杜浅浅急忙冲出去,与文少白合力将大网缚紧,终于,将那窃鸟贼牢牢的困在了网中!
“原来……你们故意把鸟笼这样放置,就是为了摆出五行束缚阵的阵眼方位……我居然没有看出来。”被困在网中动弹不得的窃鸟贼,发出了叹息似的声音。
“你能进出那些深宅大院而来去自如,我料想你必然是有些异能的,还是用符咒镇压一下。”文少白说着,已经掏出了一张黄色的朱笔符咒,不由分说就已经按在了那人的额头。
在他的手指按下去的那一刹,杜浅浅突然觉得手下的大网怎么突然空了?!
她心中顿时大急:“糟了!”
“没事,你看……”靳天泽的手指伸向网中的一个角落,在那里,是一只形容狼狈的鸟儿,正趴在网底,它的头上,正牢牢地粘着那张黄色的符咒。
“怎么回事?窃鸟贼居然自己就是一只鸟?”连续喝了好几杯凉茶,杜浅浅都觉得没办法让自己头脑清醒。
在室内明亮的烛光下,那只贼鸟被装进了特制的鸟笼中。杜浅浅盯着它看了半天,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难看的鸟儿。要说它是鸟,它更像是鸡,而且,还是秃毛鸡。因为,它居然全身上下就找不到一根像样的羽毛,只有一层稀薄的白色绒毛包裹着身躯。它的个头倒是挺大的,这个原本装孔雀的大鸟笼,把它塞进去后,就满满当当了。
文少白可不像杜浅浅有那么多精神仔细研究它,一开口就显出了他前大理寺少卿的本色:“你为什么要帮助安乐公主窃取异鸟?”
笼子里的鸟好像是彻底没听懂他的话一般,扭头,毫不留情地把秃毛屁股朝向它。
曾在大理寺以冷面肃杀著称,攻无不克的文少白,这次是真的遇上了生冷不忌的硬骨头。
(5)为爱折羽翼
看了半天文少白毫无进展的问话后,杜浅浅想起了那些所谓‘异鸟’的谜团。转过身去,掀开了那一层包裹着鸟笼的厚布。答案,顿时就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笼子里的,都只是一些寻常的喜鹊斑鸠之类的鸟雀,只不过,它们的身上都被人精心的覆盖上了一块轻薄的散发着荧光的织物,这就是所谓散发月光的异鸟的真相。
“这难道是传说中能在月光下散发光华的出岫锦?!”一直沉默不语的秃毛鸟,竟因为这织物,惊诧地叫了起来。
“嗯,这就是出岫锦。”文少白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黯淡。
秃毛鸟还是难以置信:“不是说所有的出岫锦都被一场天火烧毁了吗?”
文少白没有回答它这个问题,却凝视着它没有一根像样长羽的狼狈身躯:“你是自己把所有的毛都拔ᴊsɢ下来,送给她制作华服的吧?”
秃毛鸟又陷入了沉默。
“你一定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实现心愿,希望她比所有人都美丽幸福。所以,才不惜舍弃你作为鸟,最珍贵的羽毛……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爱吧……”
杜浅浅听着文少白依然冷峻的声音,却总觉得,那冷静的音色后,有一丝悲哀的余韵。
面对文少白的提问,秃毛鸟继续沉默,只是,现在它没有故意转身背对着他。
“我看你好像对出岫锦很感兴趣,我就把它的故事讲给你听吧。”
文少白淡然的,徐徐开口:“出岫锦……那是天界的神鸟与人类爱情的悲哀见证。下凡的神鸟爱上了一个男人,她一心一意的对待那个男人。为了那个男人,神鸟不断的拔下自己的羽毛来织成美丽的出岫锦,只为给那个男人换取金银和富贵。”文少白说着笑了笑:“就跟你一样,为了实现爱人的心愿,不惜拔下自己珍贵的翎毛。”
“可是,这样的爱情,结果是怎么样的呢?!”文少白讥讽的一笑:“她这样呕心沥血的精心维护的爱情,最后依然敌不过方士的几句挑唆,就遭到了背叛。她一无所有的被赶出了家门。在那个男人轻裘缓带享受富贵的时候,她却在街头流离失所。”
文少白的语音渐渐急促:“已经失去了大半羽翼的她甚至都无法飞回到天庭,还好在七夕之夜得众多鸟雀之助,才终于离开……而她用自己羽翼所织成的出岫锦,也在一夜之间犹如被天火洗礼过一般,化为了灰烬。”
“鸟儿爱上人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就算是你为了她脱尽所有的羽毛,也是一样!”文少白的面容上,首次浮现出了激动的红晕,只是这种红晕,衬着他冷漠的面容,反而更有种难以名状的凄艳。
秃毛鸟望着他:“你……”
文少白自嘲地一笑:“我就是那桩化作了灰烬的爱情故事的结尾。我是他们的后代。那天晚上,唯一没有被天火烧尽的出岫锦,就是为我包裹在襁褓上的那一片。”
笼中的那只秃毛鸟久久地注视着面前的文少白,这段真实的往事似乎给了它难以想象的冲击。它的身形不再故作高傲,耷拉下了头。从它的喉间断断续续地重复着细碎的句子:“鸟儿爱上人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从它的声音间,杜浅浅感觉到了,那一股哀绝中又蓬勃着希望的气息。文少白的话语,已经静悄悄的,打开了它封锁的心门。那是同样的,鸟儿和人类共同奏响的……清越的恋歌。在早春轻寒的空气里,没有阻碍的,散播开来。
“很多年前……在一个叫作房州的穷山恶水之地……”笼子中秃毛鸟的声音终于连续的,响起。
那时候,我还只是一只幼鸟。羽毛未丰的我,根本就跑不快也飞不高。一个不小心,我居然被一只山猫给叼住了,眼看就要丧命。结果这时候,有人扔过来好几块石头,那山猫匆忙丢下我逃生去了。
就这样,我得救了。我看到了救我的人,居然是个一头乱发的小女孩。
我们族中一向对报恩之事相当看重,于是我就郑重的开口感谢:“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说这句话,只是履行族中的规定,却没想到,那小女孩立刻欢天喜地地抱着我又唱又跳:“原来,你会说话!对了……像你这样能说话的神鸟……一定就是……凤凰!”
我急忙想开口阻止她,因为,我不是凤凰。可是,她却自顾自地叽叽咕咕起来:“虽然你现在毛都没长齐,可是我相信你一定是凤凰。人们不是常说‘脱毛的凤凰不如鸡’吗?放心,我绝对不会嫌弃你的,等你的羽毛丰满了,一定是最漂亮的小凤凰!”
看着她那激动和信任的目光,我那句‘我不是凤凰’的话,怎么也没能说出口了。我想,我族也是神鸟,比起凤凰,其实也没差多少,就让她这样误会吧……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那时候,我们朝夕相处,不知道有多么开心。
可是,有一天,她的父亲接到了回京的旨意。
“我终于可以回到长安了。”她笑着说:“凤凰,你会跟我一起回去的,对吧?”
来到长安,我这才知道,她的父亲居然就是赴京即位的中宗李显。她的名字不叫小果子,而是李裹儿。当然现在除了她的父母已经没有人再用这个名字称呼她,大家都叫她——安乐公主。
虽然我从来不出现在人前,可我还是继续陪伴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更美丽,犹如看到一朵牡丹花在我面前展开,流转着难以言喻的绝美光华。我相信,我的双眸就是为了目睹这样的光华,才存在的。
成了公主的她,没有一点物质的匮乏。可她的心里,却还是有一点小小的不满足。因为,现在在人们眼中最美的公主还是她的姑姑,太平公主。
‘既然我是有你这样的凤凰庇佑的公主,我就应该是人们眼中最美的公主。可是……怎么才能让大家为我惊叹呢?’她为此陷入了苦恼。身为一个荒郊野地里成长起来的公主,是无法同那位浸透了长安奢靡气息的太平公主相提并论的。而急于在人前惊艳亮相的她,怎么肯就这样不战而退?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上元灯节一举惊艳呢?’她喃喃自语,夜不能寐。
于是,我在她面前,脱下了身上的羽毛:“如果用我的羽毛织成一件鸟羽衣,在上元灯节之夜,你一定可以让天下人为你惊叹!”
这是我多年蓄养才长成的美丽羽毛,我没有想到,我可以为了她在那城楼上惊艳的一瞥,就这样心甘情愿自动脱下。脱下羽毛后,我动用法力,想将那些羽毛织成一件她梦想中的羽衣。可是……却没想到,虽然我羽毛丰润,可却还不足以织成那么一大件的羽衣。不忍看到她失望的眼神,于是我索性窃取王公贵族们豢养的珍禽异鸟来充实鸟羽。才终于赶在上元灯节前,完成了那件流光溢彩的百鸟羽衣。
“我原本以为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却没想到,金城公主的出嫁仪式,公主会再需要一件新的羽衣……”秃毛鸟的声音里浸透了甜美的回忆,只在最后才泛起了细微的苦涩。
文少白冷冷开口:“你为她做的这些,她知道吗?”
“她只知道我为她脱下了鸟羽,窃取异鸟的事情,她一概不知,都是我一人所为!”秃毛鸟急忙抢白。
“她会不知道吗?她会不知道你的那些羽毛不足以织成一件衣服?她会不知道你夜夜出去窃取异鸟?”文少白质问的声音波澜不惊,却透着讥笑的寒意。“如果安乐公主真的不知道,我想州府长史就不会把异鸟失窃案推给大理寺,大理寺卿就不会故意称病不理此案,我也不会被撤职了。”
“这个……这些官场上的事情,谁说得明白?裹儿她,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你们不许这样污蔑她!”秃毛鸟昂起头,激愤地嚷起来。在它的心目中,她永远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山野女孩。
“建定昆池、修安乐寺、卖官卖爵……安乐公主早就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房州的李裹儿了。”文少白淡淡的陈述着,那鸟儿激动的身影没有让他有丝毫的动摇。
“为什么你身为神鸟,却无法看清,喜欢的那个人的真面目呢?”文少白的睫毛垂下来,脸庞上落下了浓重的阴影:“就跟……我的母亲一样,一直到最后,都不相信自己遭到了背叛……”
“不对,裹儿她是不同的,她跟你的那个薄情的父亲是不一样的!”
文少白骤然回头:“有什么不一样?!”
“裹儿她从来就没有因为我展现出的力量感到丝毫的害怕,也从未因为我是异族就鄙视我。她待我,就跟……待其他人一样。”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秃毛鸟迟疑了一下。
文少白嘲讽地一笑:“她当然不害怕,她只想尽量地利用你的力量。利用你来达到她的目的。她待你的确是跟其他……奴才一样!”
文少白犀利的话语彻底激怒了笼中的鸟儿,它展开了翅膀,用力地嘶吼着!此时,清晨的第一道阳光射入了原本阴暗的室内。委顿的鸟儿仿佛是从这阳光中汲取了力量一般,骤然涨大了身形,挣破牢笼,朝窗口直冲而去!
目睹着羽毛翻飞、纸屑横扫、窗棂破碎的惨状,最后留在杜浅浅三人耳边的,只有一声脱困后纵情的长啸!
杜浅浅发现,这秃毛鸟掉下的绒毛,跟铃铛里的那些一模一样。
(6)一切皆虚妄
中宗驾崩的消息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所有人都在传闻,是韦后和安乐公主害死了自己ᴊsɢ的夫君和父王。
“难道这也是那只秃毛鸟干的?”文少白叹息着走进屋子,上次没能追上那只脱逃的秃毛鸟,让他耿耿于怀了许久。
杜浅浅刚好把那块曾为了把寻常鸟雀伪装成异鸟而割破成数块的出岫锦织补完整。她本以为文少白会高兴,可他目光中的惊喜之色只持续了一刹,就一把夺过那片锦:“这种东西你还补什么?”作势要丢在一边。
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那片被杜浅浅极力织补却依然留下了无数针脚痕迹的出岫锦,却在文少白的手中自然的弥合了那些断裂的线缝,变成了一匹完整的锦缎。出岫锦的奇迹并没有结束,它轻盈地在半空中悬浮着,仿佛是那阿拉伯传说中一千零一夜的飞毯。杜浅浅试了试,发现自己居然可以爬上去,安安稳稳地坐着。
一个念头立刻钻入了她的脑海:“我们用这个,到安乐公主府里去一探究竟吧!”
入夜,最后乘着飞舞的出岫锦飞过长安夜空的,除了杜浅浅和靳天泽,还有……文少白。因为,杜浅浅发现,出岫锦的飞天之力其实是来自于文少白,如果他不在上面,那出岫锦只能维持很短时间的飞行。这也成了她把文少白架上出岫锦的最重要的理由。当然,根据靳天泽的看法,本来,文少白就很想去夜探公主府。要不,凭杜浅浅,哪里架得动他?
悄悄地靠近了公主的密室,里头传来了仿佛是争吵的高亢音节。
“我失去了羽翼,再也无法为你效力了。请你……允许我离开。”这是那秃毛鸟的声音。
“不!我绝不许你离开!”跟任性的拒绝声一起响起的,是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那位公主身上披挂了多少奇珍异宝。
秃毛鸟的声音低沉而干涩:“可是……我已经没有任何法力了。”
“怎么可以?我还有愿望没有实现啊!”安乐公主焦急地说。
“你还有,什么愿望呢?”秃毛鸟的声音里,饱蘸着期许。杜浅浅几乎都能想象,它是在用什么样柔情的双眸,在注视着自己面前那位美丽骄傲的公主。
只可惜,那份柔情,没有被看到……
“成为女皇帝!”
听到这个答案,杜浅浅从文少白的脸庞上捕捉到了那一丝惨淡的伤感。到头来,它还是没有看清自己只是被利用吗?
为什么,这么一份珍贵的情感就在你面前,你却没有发现。却只痴心妄想着那些荣华富贵?难道,你的双眼,真的完全被权势蒙蔽了吗?!
“既然你是凤凰,凤凰就是庇佑天下女主的,既然我皇祖母可以成为女皇。被你这个凤凰庇佑的我,成为女皇帝,又有何不可?”她的口气如此理所当然。
“我……”鸟儿嗫嚅着……
“你留下来,庇佑我,成为大唐最美的女皇帝吧!”安乐公主轻快的声音宛如一曲轻佻的弦歌:“就这样说定了!你是我的凤凰!”
公主窈窕的身影从密室里走出,在她的殿阁里,另一场欢宴正在等着她去纵情享乐。而在密室里,幽暗的光线中,化作人形的秃毛鸟正在长久的凝视着那件曾在太极宫城楼上惊艳了天下人的百鸟羽毛裙。
他低低的声音带着纠结的痛楚:“对不起……对不起……我……”
杜浅浅瞬间就明白了。他为了公主,为了自己心中的挚爱,杀死了无数的鸟雀,可是……这是怎样的重罪啊!对身为鸟类的他而言,这就是在杀死同族!那些深具灵性的珍禽异鸟,那最后怨毒的目光,那凄厉的呼喊声,一定曾经深深地投射在他的瞳孔里。那些翻飞的羽毛,那些飞溅的血液,那无法安息的灵魂,只怕,会夜夜让他都无法安眠。
可是,为了那心中的最爱,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独自默默地承受着这份痛苦。
也许,爱是没有错的,但是,到底是什么错了呢?
杜浅浅回望着靳天泽和文少白,无声的叹息。
经过文少白的斡旋之后,杜浅浅潜入了安乐公主府,成了一名侍女。
安乐公主府邸里的欢宴总是夜以继日,通宵达旦。公主的身边永远围绕着无数的青年才俊文人墨客。他们为她写下无数绮丽的诗篇,在舞榭歌台间弹唱应和。
可杜浅浅却总是能透过那些飞舞的衣袖裙摆,泼洒的葡萄酒的飞沫间,不经意的,看到那个寂寞的,长久注视的飘舞着短短金发的身影。她终于能肯定,他就是秃毛鸟的人形模样。
从他的目光中,杜浅浅能感觉到,那份独一无二的深情。可是……那沉浸在欢歌中的安乐公主,没有看见。
这天,杜浅浅服侍着安乐公主妆饰。发髻已经梳好,鬓花已经簪起,镶金拢翠的衣裙已经系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欣赏到这位公主,杜浅浅真心的感叹,她确实是一位独一无二的美人!那些金光闪烁的发簪,那些镶嵌着金丝银缕的衣裙,那在她乌发间舒展开娇嫩花瓣的牡丹,都无法夺去人们的视线,因为,只要她用那双明媚的双眸望着你的时候,你就会相信,长安最美的春色,就在这里,也只在这里!
身为这样独一无二的美人,拥有着这至高无上的地位,的确,在她眼中,什么是自己不该拥有的呢?只要她挥手,大小官员的任命都可以随意调遣。只要她开口,无数的异宝珍玩都会源源不断的送到她的身边以供把玩。更不要说世间男子的倾慕,她,就是拥有一切的长安的女王!
只是今天,却有点特别。那一双秀眉,杜浅浅却怎么也没能画得让她满意。
“没用的奴才!我自己画!”安乐公主接过眉笔,在眉毛上细细的一点点描过。
杜浅浅急忙垂首侍立在一旁,突然觉得耳畔似乎传来了一种嘈杂的声音。这声音与风雅奢华丝竹乱耳的公主府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还没等到报讯的侍从们奔过来,那些身着铁甲的士兵们就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杜浅浅本能地向后躲闪着。她看到了日前已经被临淄王李隆基收入麾下的文少白。很快她又发现了混在军士中的靳天泽。
安乐公主显然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放肆!本公主在此,谁敢作乱?!”
为首的两个军士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提刀向前。
血,立刻从那优美的脖颈上飞溅了出来。安乐公主手中还没来得及丢下的眉笔无声的跌落在地。在不断蔓延的鲜血中立刻就浸满了火红的色泽!安乐公主没有想到,自己人生的最后一笔,竟是如此的突兀而凄惨!
整张脸上都满溢着难以置信的诧异,她缓缓地,倒了下去。她所有的美丽和骄傲就那样中止在了一个凝滞的时刻。
杜浅浅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死亡与杀戮,她觉得全身都已经不知道如何动弹。
文少白扶住她,挥手让那些士兵退下。转身用自己的身躯遮挡住了那血淋淋的一幕。
面对杜浅浅的惊惧,靳天泽从未如此懊恼自己的无力。在这样的时刻,最先来到她身边的,居然是文少白,靳天泽的心中混合着懊恼与自责,一步也无法移开。
此时,一个虚幻的人形从回廊间冲过来。望着他金色的短发和苍白的肌肤,文少白猛然醒悟,这就是异鸟虚拟的人形。
他悲怆而无法控制的步伐一步步冲向了垂死的公主。
没有了夜夜笙歌没有了花团锦簇,在这最后的时刻,安乐公主的眼中才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她牢牢地盯着他,一寸也不动摇。
只是,这最后的凝望的眼神,却依然……不是因为爱。
安乐公主在向他质问:“为什么?你不是凤凰吗?你不是会庇佑我成为天下女主的吗?”
他悲哀的望着安乐公主,摇着头:“对不起,我不是凤凰。我只是……重明鸟。”
“什么?!”
“如果你只是重明鸟,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如果我知道你只是重明鸟,我就不会有这么大的野心,不会去期许那九重宫阙最高处的荣耀!”公主在凄厉的呼号着。
重明鸟的嗓音在颤抖着:“可是……即使我只是重明鸟,我也还是希望能为你达成心愿。我,一直……喜欢你。”
“喜欢我?”公主的眼眸只在一瞬间被柔情代替,转瞬就又开始了愤怒的质问:“你就是这样喜欢我的吗?你让我有了不切实际的梦想,才会落到如此境地!”
“我恨你!”
这呼号的声音犹如利刃,刺入了重明鸟的胸膛。他瞪大了双眸,好像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全心全意的爱和付出,最终却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脱下了全部的羽毛,用尽了全部的法力……可是,换来的却是“我恨你!”
公主死了。带着那些最美好的,如同山野里花朵一般绚ᴊsɢ烂的日子而去了。重明鸟仿佛是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自己全部的感觉,只是呆呆地僵着身形。
杜浅浅发现自己居然不再害怕那血腥和杀戮的场面,因为,比起那些涌动的鲜血。现在这一幕,才是真正的悲剧。绝望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将重明鸟全部的热情与欢愉包裹窒息着带走了……
他一直等待着,等待着她迷途知返,等待着在灯火阑珊处的那最终的回首,等待着爱人在千帆过尽后终于回到身边。可是……他没有等到。他最终等到的,只有一个冰凉绝望的未来。虽然,她最终回首看到了他苦苦等候的身影,可是……她回报这份深情的,却只有恨意。
这是怎样的嘲弄与讥讽。
在重明鸟那涌出泪水的双眼中,杜浅浅看到了,它的每个眼睛里,都有两个瞳孔。重明……本来就是一眼双瞳的意思。重明鸟,是传说中的神鸟,其形如鸡,其鸣声如凤。而此时,杜浅浅觉得,自己仿佛是听到了……凤凰的悲鸣。
(7)美好的证明
中元节来临了。可比起能够看到盛大的河灯场面更让杜浅浅惊讶的是,费思诚居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你们知道我有多着急吗?你们都离魂有八个时辰了,要不是我找到了当时掉落在地上的一丝鸟绒,压根都不知道你们的灵魂被带到了哪里!”
“灵魂?我们不是身体穿越过来的吗?”杜浅浅看着自己的手掌,好像不透光啊?
“咦?你居然会有实体的感觉?”费思诚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很快醒悟过来:“一定是铃铛,那个铃铛的神通力,让你们能拥有虚幻的实体。”
“怎么会?文少白都没有说什么……”杜浅浅还是有点不相信。文少白可是身负异能的。
文少白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我不说,是因为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费思诚与文少白对视了三秒,面前这位的冷峻气质让他很不舒服。更讨厌的是,杜浅浅和靳天泽还一副信赖他的样子。到底谁是冗务部的上司啊,亏我还费了这么大劲找过来!
“原来你们是被这个铃铛带到这里来的吗?”文少白并没有对费思诚的‘奇装异服’表现诧异,却先盯上了杜浅浅手里的那个铃铛。只是让人诧异的是,那个原本金属质地的铃铛,此时居然变得好像是一团雾气一般,若隐若现。
杜浅浅忍不住有点发毛:“怎么会这样?”
“那是因为,这个铃铛,本来就只是一件法器。它的作用就是带你们到这里来。而现在,它的使命即将结束,所以它也就即将消失了。”费思诚草草结束了他的解说。
杜浅浅还是觉得有很多谜题不曾解开:“可是,我们为什么会被带来这个时代?法器做成这个铃铛的样子,一定也是有理由的吧?”
费思诚的声音焦急:“不管理由是什么,如果我们不赶在今晚中元结束之前,鬼门打开的时候,穿越时间回去的话,以我的力量,无法带走你们的。”
眼看杜浅浅和费思诚的意见不一,文少白却开口道:“让我看看这个铃铛。”
那个已经犹如一团烟雾般的铃铛,到了他手中却有了片刻的凝固。他凝神细看后抬起头:“这个是荐福寺的荐福寺塔上使用的警鸟铃铛。”
“我们现在就去荐福寺塔上看看吧,应该不需要一整晚。”说着,文少白已经抖开了那张出岫锦。
费思诚瞪着那三个依次跃上了彷如飞毯般出岫锦的三个人,好半天才终于把不忿的话语咽回去,也跳了上来。
还好,中元之夜浓云密布,月光暗淡,并没有人看到这一幕奇景。
不久,那座坐落在安仁坊的高塔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十五层的高塔,每一层的飞檐上都悬挂着铃铛。
在那最高一层的斗拱上,一个铃铛正在迎风摇曳着。而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铃铛,早已经犹如一个泡影般正在消散。
“就是这个。”文少白断言。
三人降落在塔内,凝望着飞檐外的塔铃。渐渐的,在中元节朦胧的月色中,一个依稀的华美身影渐渐从铃铛中飘逸而出。是安乐公主!透明的身躯表明了她死灵的本质,杜浅浅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
文少白冷静地开口:“你怎么……还在这里?逝去的人,不是都会轮回转世吗?”
“因为我杀死无数鸟雀,无法走上往生轮回之路。灵魂被封印进了荐福寺佛塔檐上的一只警鸟铃铛里。警惕着鸟雀,不要飞到长安这片湮灭了无数绝美羽族的土地。今天是中元节,封印的力量稍弱,我才可以暂时脱身片刻。即便如此,也不能离开铃铛一丈之地。”安乐公主的声音疲倦而无奈。
“每当风吹过,铃声响起的时候,我的灵魂就会备受煎熬。因为那无数鸟雀被利箭射死的痛苦就会在铃声中回响着,让我的灵魂不得安宁。”那个曾经最骄傲最美丽的公主,此时,正在赎罪。赎那些因为任性和贪婪犯下的罪。
“可是……我刚才,并没有听到铃声啊。”文少白怀疑地望着她。
对于他的质问,公主却突然沉默。
杜浅浅伸臂拿起佛塔斗拱上的铃铛,转过来的铃铛里,居然也塞着白色的绒羽,就是这些东西,阻止了铃声的响起,也使得公主免于煎熬。
而这绒羽,她已经非常熟悉了,这就是重明鸟的绒毛。
“是重明鸟,他还在保护着你……”杜浅浅正说着,那些白色的绒羽突然犹如触手般,猛的伸展出来!牢牢地捆缚住了她的双手!猝不及防的杜浅浅瞬间就已经动弹不得。从铃铛里伸展出的绒羽飘舞着肆意的卷曲,犹如一朵不详的妖异食人花朵,正要将猎物吞入花蕊之中!杜浅浅那虚幻的形体瞬间崩溃,只剩下她的灵魂被那伸展的绒毛织成的藩篱牢牢封锁。
费思诚急忙祭起符咒,朝那些绒羽激射过去。
可那绒羽雪亮的光华如此灼热,靠近它的符咒全部瞬间崩溃。
“糟糕……我的法力在这里大打折扣……这里不是属于我们的时空……”费思诚咬着牙,额头瞬间就渗出了冷汗。
靳天泽急的差点扑到塔栏外去:“怎么办?那杜浅浅的灵魂会被铃铛吞噬的!”
说到铃铛两个字,众人赶紧转头注视着安乐公主。她脸色苍白的摇头:“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文少白突然再次乘上出岫锦,他望着费思诚:“你过来!把符咒给我。”
那属于前大理寺少卿的命令如此冷峻,费思诚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多想,就交出了符咒。
随着一声清越的破空之声,那带着符咒的小箭已经从文少白缚在胳膊上的小弩机迸射了出去!
一个幽暗的身影渐渐从夜色中冉冉浮现。是一个束着金色短发的男人,他的双眸,在月色中流动着异样的光华。这个身影,就是文少白曾见过的,重明鸟的人形模样。
“那些绒羽是受你的法力控制的,我知道你一定在附近。重明鸟你到底要干什么?!”文少白端立在出岫锦上,他的声音首次失去了沉稳。
“我说了,我与裹儿跟你的父母不同,我是真心爱她的!你为什么总是要出来阻止我们?!”捂着肩头滴血的伤口,重明鸟的双瞳中射出愤怒的火焰。
“无论理由是什么,我不能允许你如此草菅人命。”
“人命?她只是来自异时空的一个灵魂而已,从来就不归你这个前大理寺少卿管辖。”重明鸟说着,指尖轻轻一捻,那些绒羽织成的藩篱开始变得越来越小,而杜浅浅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轻微……
靳天泽早就按捺不住:“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需要一个灵魂,来代替我的裹儿在铃中受煎熬。因为如果强行把铃铛毁坏,公主的灵魂也会跟着一起灰飞烟灭。所以我才想到用别的灵魂来替换。可是,我没能在这里找到,于是我使用异术,将虚幻的铃铛法器送入时间的乱流中,让它帮我找到另一个足以替代的灵魂。只有能替代裹儿的人,才能看到这个铃铛。从她解开我下在铃铛上的封印开始,她就会被带回这个时代。完成我交托给她的使命。”重明鸟凝望着已经被绒羽化作的藩篱裹挟成了光球的灵魂,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浮上了他的嘴角。
“虽然法术出了点偏差,他们到达的时间比我计划的早了一些,不过没关系,我的计划即将成功!”
费思诚揉揉额角:“那些铃铛里的绒毛,就是封印。可惜我没能来得及阻止你们……”
重明鸟得意的一笑:“今天是鬼气最为旺盛的中元之夜,正好助我达到目的。”
“住手!”文少白说着,再次举起了手臂上的弩机。
重明鸟不为所动:“就算你现在伤了我,这个禁术也不ᴊsɢ会终止。”
随着文少白的怒吼,一支支箭羽迸射在弩机上而出。可这些箭却都没能射中重明。杜浅浅的灵魂光珠却已经即将没入那铃铛之中!
“不!”
同样的两声嘶吼响彻长空!让人震惊的,发出这个怒吼声的,不仅仅是靳天泽,还有……安乐公主。
“我不需要你用绒羽封住铃声,我也不需要你找来其他的灵魂代替我。我愿意……接受属于我的惩罚。”那个曾经用最美的笑容让整个长安都为她癫狂的公主,平静的,徐徐地说。
“你终于……肯对我说话。”重明鸟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住。从她逝去的日子开始,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听到属于她的那银铃般的声音。虽然他一次次地在铃铛外呼唤,一次次的祈求,他动用所有的法力将自己的声音传到铃铛里去,可是,回应他的,始终只有沉默。他甚至曾绝望地想过,自己也许永远也无法再听到她的声音了。而现在,那个魂萦梦绕的声音终于奇迹般的再次为他而响起!
重明鸟的面容上同时交错着惊喜与悲哀,他激动的开口:“你就,那么恨我。都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
公主的视线并没有望向他,而是飘向空茫的远方:“你曾说过,是任性和贪婪害了我。可是现在……任性和贪婪的那个,却变成了你。”
重明鸟瞪大了双眸,那闪烁着金色光芒的重瞳里满是迷惑。
“你任性地从别的时空束缚了灵魂而来,贪婪地想要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留住。可是……其实你应该很清楚,你身上的羽毛再也无法重生,就已经是证据。”安乐公主的嘴角眉梢都荡漾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轻愁,让人难以想象,她曾经拥有那么天之骄女的笑容。
“原来……你都知道。”重明鸟苦涩地点点头:“从我用绒羽来阻止铃声的时候开始,我的羽毛就再也没有生长了……”
“你没有发现吗?让我的忏悔修行无法结束的人,就是你啊……”公主修长的脖颈微微的垂下,仿佛是一朵柔弱的娇花。她始终,都在逃避着重明鸟灼热的视线。
“你说什么?我一直在寻找让你解脱的方法,我用绒羽阻止铃声响起……”
安乐公主轻叹着:“正因为如此,我们的时间,停止了。我的忏悔修炼始终无法结束,你的羽毛始终无法重生。虽然,你不是凤凰,我想你是听过凤凰的传说的,只有敢于走过烈焰烧灼的痛苦,才能迎来重生的时刻,你眷恋着过去的时光,所以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在公主不徐不疾的话语中,重明鸟的双瞳瞪大得越来越震惊。他没有想到,为了她所做的一切,反而是使得她苦海沉浮不得解脱的根源!
“你走吧,放了她的灵魂……”安乐公主说着,转过了身,只将一个犹如牡丹般浓丽的背影留给了重明鸟。
“你……真的就这么恨我?恨我骗你说我是凤凰,恨我让你有了不切实际的梦想,恨我让你最终变成这样……?”重明鸟呆呆地望着那个绝美的背影。
那个窈窕的背影微微地颤抖着,却始终没有回头。
“其实,到达长安后不久,我就从古书里读到了关于重明鸟的记载。看到你的重瞳,我知道了,你不是凤凰……我的那些任性的妄想,都跟你没有关系。”公主终于微微的回过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双眸间滑落:“可是,我……必须恨你。因为,在这铃铛中被封锁的日子实在太混沌不明,我忘记了很多东西……我只有告诉自己,我恨你……才能……不让自己,忘记你。”
“缠绕着我的心的,其实,不是恨……而是,能被你所爱的……幸福。”在中元节清冷晦暗的月光中,杜浅浅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太极宫城楼上艳光动天下的绝美公主。正在对着心爱的人,绽放出独一无二的……笑容。
哪怕,赎罪的时光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哪怕,所有的人将我遗忘,只要有你,就已经足够。
所有的坚冰和壁垒仿佛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那封锁着杜浅浅的光的藩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公主的身影融入了铃铛之中。而重明鸟,则化作了一只小小的幼鸟,停在了挂铃铛的飞檐之上。随着几团绒羽从警鸟铃铛里飘落,那清越的铃声,又再度的响起在耳边。
只是这次,杜浅浅却从这铃声里,听出了幸福的余韵。
“他会就这样陪伴着她,直到惩戒结束的日子吧……”靳天泽凝望着那月色中铃铛与小鸟的剪影。此时,他们正在出岫锦上,返回文少白的住处。
“人类和异族之间,还是有真正的情感的。”杜浅浅欣慰的合掌。
难得的,文少白这次没有冷漠的反驳她。
“虽然……你母亲和你父亲,虽然没有这么美好的结局,可是我想,他们的故事里,依然有着美好的篇章的。”杜浅浅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
文少白微微侧过头,斜睨着她:“你知道什么?”
“因为,有你。”杜浅浅迎上他的目光:“你就是这段爱情曾经美好的证明,难道这还不够吗?”
文少白沉默。
杜浅浅继续戳戳身下的出岫锦:“还有这片出岫锦,也是!虽然只有一片了,可是……可是我想……”
“好了!你别说了!”文少白驾驭出岫锦的技术好像突然下降了,那幅原本平稳飞翔的出岫锦突然上下颠簸起来。杜浅浅看到了,文少白的脸色,居然,控制不住的染上了一抹殷红。
在这个奇幻的中元之夜,解开心结的,不光是重明鸟和安乐公主,还有,这出岫锦传说的最后纪念。
(8)天机不可泄露
“这个,送给你。”在费思诚的穿越法术生效的最后一刹,文少白突然把一个物事塞到了杜浅浅的手里。在法术辉映的流光中,杜浅浅突然觉得,文少白的脸庞,犹如拨云见日般,散发着皎洁宁静的光华,从未如此俊美!
只是,在那一瞬间之后,当杜浅浅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望到的,已经是壶中天那熟悉的天花板。
杜浅浅抬起手,那个被文少白塞到手里的东西,不就是出岫锦?想不到,他会把这么珍贵的纪念品,送给她……想起文少白那在流光之中宁静温柔的面庞。不知不觉,杜浅浅的嘴角泛起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不知道为何,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靳天泽的脸色怎么都有点……不爽?
费思诚的目光里,怎么有点……异样的,光芒?
杜浅浅想起了那位美丽的安乐公主最后的身影:“不知道,公主的忏悔修行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费思诚翻开一卷册子,一排小字清晰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开元二十六年(738年)三月癸巳,京师地震。荐福寺佛塔身原为15层后为地震震坍,只剩下13层。
杜浅浅顿时想明白了:“也就是说……”
费思诚迅速地把手指放在了唇边:“天机不可泄露……”
杜浅浅舒心的一笑。
窗前,那被展开的出岫锦,正在微风中缓缓飘舞着,那薄如蝉翼的风姿,简直好像是不存在的虚空之锦。那段发生在长安的往事,也如同这锦缎一般,有着流丽的色彩,和轻盈的质地,以及……看似虚空,却不容忽视的,真正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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