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上今天特别忙，许丝柔根本无暇多想什么。晚上下班，又去探望了互助会里的一位大姐。回到家时，已经足有九点钟了。
客厅里早没有人了，她径自上楼。
今夜天气分外晴朗，窗外一缕幽蓝的月华透过玻璃窗投进房间里来。许丝柔坐在床上，丝绸被面把月亮的冷光化得柔柔的，让她仿佛置身水波中一样。
她倚靠着床柱歇息片刻。
人就是如此，忙起来浑然不觉得累，乍一松懈，浑身的疲惫就兜头兜脸地袭来，裹挟著她整个身躯。
连抬手解去衣扣的力气都没有了。
谭景昀一直坐在窗边的书桌后，从他的角度，正可看见许丝柔娇软着身段，懒洋洋地去拈自己旗袍上的珠扣。
一颗、两颗……渐渐地，能看见月光照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然后是锁骨，进而是双肩……谭景昀不觉喉间干涩，忍不住清了清嗓。
许丝柔这才惊觉房间有人，一个激灵，整个人都缩到了帐子后躲起来：“谁！”
“丝丝。”
“昱之哥？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不开灯？”
“贪看月色，所以没开。”他的声音顿了一顿，“对不住。”
床上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是许丝柔慌里慌张地在系上自己的衣扣。谭景昀错开眼去：“退婚的事，我们谈谈。”
许丝柔这才记起来，白天是说过晚上要谈的，也怪她自己忘了。于是答应一声：“好，要说什么，你请说就是。”
谭景昀被这“请”字刺了一下——纵使他明知她本就跟自己不亲密，可如今却生分到连“请”字都用上了。
咽下唇齿间的微苦，谭景昀还是如常开口：“退婚的事，我希望能缓办。”
许丝柔却不甚赞同：“你缓办有你的理由，可昱之哥，你若是为了考虑今后让苏小姐进门方便，就该自己去说服妈，而不是用我和家里的情分去给她做嫁衣裳。”她侧转了身子。“我……不能同意。”
谭景昀这才将目光转回她脸上。
月色里，她单薄的瓜子脸上那双点漆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虽不言，可分明写满的都是对他的控诉。
回思往事，谭景昀竟不晓得哪里做错了，才让她误会至此。
“我和玉珊根本……”
“你和方小姐的事，我没有兴趣了解。”她的语气格外急切，字字都说得用力，几近哀求，“我只求离开，昱之哥。”
谭景昀沉默着。
屋里静了片刻，便只能听见他压抑着的绵长的呼吸声。
谁也不肯先妥协。
还是许丝柔旧事重提：“昱之哥，那天……你说过，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是不是？”
猛然记起这桩事。
谭景昀幽深的眸子里掠过些许微诧：“你就如此急迫，非要马上走不可吗？”那眸光锋利一转，须臾，竟像是又漫上了点什么晦暗的东西。
“是。”许丝柔答应得斩钉截铁，“这种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黑暗里，男人肩背平直的线条渐趋松弛。
光线昏暗透了，所以她看不见他凝望着她的眼。那双乌黑的瞳仁慢慢暗沉下去，渐渐连倒映的月色都瞧不见了，只剩下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