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冷冰冰的质问, 沁着叫姜冰沐头皮发麻的寒意。
她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渐次苍白下去的小脸稍显孱弱，她张了张嘴, 唇色泛白, 小声地说：“没做什么。”
毫无力度的四个字，听起来就没什么底气。
裴昊盯着她的眼睛, 沉默许久, 男人的眼神一寸寸冰封了下去, 从容不迫扫过她全身, 目光淡淡，情绪晦暗，像一湖深沉的渊水。
他上前圈住她的手腕, 把人拽到自己跟前。
肆无忌惮, 并未收敛手上的力道。
姜冰沐毫无准备被扯到他面前，猝不及防撞到男人坚硬的身躯, 他的气息轻扫过少女的侧脸, 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 蹭过的皮肤阵阵发热。
她越挣，裴昊的力道就圈得越紧。
男人好似有意在同她作对，寸步不让。
“先跟我回去。”裴昊面无表情在她耳边吐出这几个没什么感情的字。
姜冰沐不敢不从, 离开之前她频频回头看，偷偷给阮洵期打了手势, 叫他快点离开这里。
等她一会儿和裴昊说清楚。
往后她和阮洵期见面, 也不用怕被裴昊看见。
阮洵期站在原地, 倒是很听她的话，乖乖的走了, 只不过背影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的。
身后的院门被重重合上，砰的一声，突兀的声音在静谧的后院尤其明显。
姜冰沐的心里跟着砰了声，她感觉得到裴昊现在好像在气头上？他会生气也不奇怪，她和阮洵期，确实胡闹了些，民风虽然开放，若是还未成婚就发生了点什么，传出去还是会被人耻笑。
便是郡主也会被指指点点。
姜冰沐觉得自己的腕骨好像要被他掐碎了，忍了半晌终究是忍无可忍，小声的说疼。
她仰起小脸，偷偷看了眼裴昊的侧脸，只看得见男人一动不动的喉结，和已经满是寒霜的眼。
裴昊听见她小声说疼，脚步似乎顿了一瞬，随后继续往前走，无动于衷。
姜冰沐的眼睛红了一圈，她有点跟不上他的脚步，踉跄着跟在他身后，最后走不动了干脆就停了下来，“表哥，你掐疼我了。”
裴昊总算停了下来，回过头居高临下盯着她的脸。
少女仰着乖巧柔软的脸庞，刚才走得太急，脸颊上映着娇滴滴的潮红，她微微蹙着眉头，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裴昊悄声无息松了松手中的力道，五指依然圈着她的手腕，并未松开，他的声音冷冷淡淡，听不出情绪来：“你还没回答我，你和阮洵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悉了？”
他离开京城还不到三个月。
满打满算两个月。
她和阮洵期刚才全然不像才认识不久的样子。
对着彼此的脸傻乎乎的笑，若非他及时开了口，她已经亲了上去。
姜冰沐也不想厚着脸皮继续在他面前说那些根本站不住的谎言，既然已经被他撞破，不妨直接告诉他。
如此裴昊还是最先知道她喜欢阮洵期的人，她毫无保留、坦诚相告，他也不会觉得自己被隐瞒。
姜冰沐说：“我去书院的次数多了，一来二去就和阮公子熟悉了起来。”
裴昊胸口压着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又涨又堵，特别沉闷。心头更像是落满了蚂蚁，啃噬这里面的血肉，表面什么都看不出来。
裴昊冷冰冰吐字：“那也不用他送你回家。”
姜冰沐低着头，默了许久，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小姑娘重新抬起巴掌大小的脸，乌黑的眼珠里蕴着一片诱人的潮色，眼神认真而又坚定，她说：“表哥。”
停顿稍许，做足了准备，小姑娘一鼓作气将后半句话也告诉了他：“我喜欢阮公子。”
姜冰沐说完心里憋了很久的这句话，如释重负。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神色好似没有变化，眼角眉梢处处透着冷淡疏离的情绪，男人缓缓垂下睫毛，浓密乌黑的眼睫悄无声息遮住了眼底的神情。
裴昊垂着眼，指骨不自觉用力蜷了起来。
姜冰沐感觉裴昊的表情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可怕，她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能彻彻底底的放了下来。
她和裴昊上辈子的孽缘，症结八成就是她退了婚。
现在她和他没有定亲，自然也没有退婚那件事。
裴昊的执念也就不复存在。
过了很久，裴昊都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这句话。
姜冰沐抬眸小心翼翼观察了他两眼，她看不透他的神色，耐心等了片刻，她觉得裴昊可能是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又小声的在他面前说：“我喜欢他。”
裴昊终于有了反应，很冷淡的一个嗯字。
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的一个字。
男人身上的檀香，气息淡淡。
他说完就更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随后面无情绪，只是用很平静的口吻告诉她：“岁岁，他不适合你。”
言下之意已经算是很清楚。
阮洵期不是她的良人，也没资格当她的夫婿。
她是千金之躯，是身份尊贵的郡主。
而阮洵期什么都不是。
便是老师曾经夸过他这个师弟读书天资聪颖，但这世上有才学的人就如过江之卿，半分都不值钱。
阮洵期是个好人，性子单纯，为人和善。
温和的没有脾气，不争不抢不计较。
这样的人。
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处。
裴昊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并非是他的私心作祟。
他既然答应了母亲，要为她挑选良婿，就不该食言，样样都要帮她把关。
姜冰沐没想到裴昊会说这种话，她下意识皱了眉：“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呀。”
裴昊眼底闪过稍纵即逝的戾气，他果真不爱听她说喜欢别人，着实刺耳，且尤其令他不适。
姜冰沐抿了抿柔唇：“而且我和他哪里不合适？他人很好的，表哥和他师出同门，想来也知道他的品行亦是极好，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
裴昊几乎无法反驳她的话。
阮洵期的品行，确实无可诋毁。
“他身份卑微，配不上你。”裴昊冷冷撂下这几个字，眼底的戾气越发深沉。
姜冰沐脱口而出：“我不在乎。”
她迫不及待维护自己的心上人，这些话在裴昊听来越来越刺耳。
姜冰沐还未察觉到他眼中隐隐的暴戾，仰着小脸，像小时候那般可怜巴巴望着他，“他读书不差，我相信他明年一定能考中。”
裴昊冷冷反问：“便是考中了状元又如何？”
姜冰沐被他冷冰冰的话吓得一愣，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凶，她讷讷道：“考中了状元就能娶我。”
裴昊快要控制不住心里那股邪火，他忍不住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小脸，对上少女已经红了一圈的眼睛，他说不出什么重话，但也无法收敛心底的暴戾，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就这么喜欢他？”
姜冰沐对上裴昊漆黑深邃的眼睛，不躲不闪。
她想了想，随后点头。
裴昊的心上就像是被扎了一刀，他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痛。
但确确实实是痛的。
血肉翻覆，触目惊心。
这一瞬间，裴昊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不好的念头，全都被他压了回去。
他闭了闭眼睛，待调整好情绪后又缓缓睁开了眼，他的嗓音喑哑：“岁岁，你分得清什么是喜欢吗？”
姜冰沐被他问得有些犹豫。
喜欢难道还分很多种吗？
姜冰沐不懂，裴昊从前没给她机会让她懂这些事。
她抿唇，只会说：“我喜欢他的。”
认真想了想，少女声音轻轻：“不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亲近，就是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裴昊说不上来心里的感受，在邺城被刺客一箭穿透胸口也没有现在这么疼。
他低眸望向少女柔软天真的脸庞，泛红的眼眶氤氲着诱人的水色，这是他抱着长大的小姑娘，怎么就喜欢上了别人？
“你趁早死了心，你母亲也不会同意你嫁到阮家。”裴昊狠下心肠，面无表情道。
姜冰沐并不担心母亲不同意，她说：“母亲那边我会同她好好说的。”
裴昊倒没见她如此执着，好像铁了心要和阮洵期私定终身。
他忽然想到先前的事，他一把掐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坚硬的指腹贴着她的腰窝，灼灼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软绸浸透她的皮肤。
她被困在他的掌心，像是折翼的金丝雀，难以逃生。
裴昊俯身凑近了她，半带强迫她贴近自己的身躯，少女柔软的胸脯，触感明显，衣领透出若隐若现的弧度，一片雪白。
男人的眼神暗了暗，低沉沙哑的嗓音也有些厉色，“那次去灵山书院，你是不是就是想见他？”
姜冰沐被困在他怀中动弹不得，呼吸有些局促，这件事她怎么也不敢承认。
点了头就是承认当初利用了他。
姜冰沐白着脸，唇上也没什么血色，看着柔柔弱弱。
裴昊差点忘了她身体不好，经不起惊吓。
她无比金贵，却又无比孱弱。
裴昊收敛了几分溢出来的戾气，眼底的厉色也缓了缓，他摸了摸她的脸，“岁岁，你说实话，我不生气。”
姜冰沐撒了谎：“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