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了家门，孙蔷也没跟贺元洲客气，给找了双拖鞋，就喊他把买的菜拎到厨房，自己扭头去了卧室。
姜眠眠比谁都局促，她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站在玄关不知该向着谁。
贺元洲脸上波澜不惊，从始至终带着淡然而谦卑的浅笑，他把带来的礼物放在墙边，应了声好，就主动进了厨房。
姜眠眠见了只觉得荒唐，哪有让客人干杂活的道理，况且又不是空手上门，买了花还买了水果，这不是欺负人吗？
爸爸开了电风扇怼着吹，姜眠眠贴过去，拉着他小声说：“不合适吧？来了就让人干活？”
爸爸看了她一眼，面上笑意很淡：“没人要他干活啊，那菜在他手上，喊他放厨房就行，别的我们自己会看着办。”
“可是他……”姜眠眠竖起耳朵，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透过厨房的玻璃推门，隐约可见他忙碌的背影。微微齁着背，正在水槽里洗菜，自觉地像个钟点工。
乔小明心急上火，孙蔷的卧室房门紧闭，这头她爸又不表态，她实在没辙，只能自己推门进去，见贺元洲还真就弯着个腰，认认真真择菜，实在看不过眼，上去一把关了水龙头。
“谁让你洗菜的？”
她口气冲，横眉竖眼的，像是生气了，又不知道具体在气什么，贺元洲就有些莫名地看着她，直起腰问：“怎么了？”
“我说谁让你洗菜了，来我们家是做客的，你平时有这么软柿子吗？”
姜眠眠也说不清这通火到底奔谁去，可能谁都沾点，既看不懂孙蔷这番先发制人，也看不惯贺元洲如此逆来顺受，当然最气的可能还是自己。这是她的家，是她的大本营，她是这家的女儿，于情于理，是断不能明目张胆地护着男朋友的，所以只能咬着唇生闷气。
贺元洲看笑了，他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又想到手上湿哒哒，在半空中硬生生收回了。
“多大点事，我顺手做了就完了。”
姜眠眠吹胡子瞪眼，恨他不领情：“我这是为了你好不好！”
“我知道。”他嘴角又弯起来，突然凑过去，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姜眠眠吓了一跳，急急转头看客厅，好在爸爸仍然瘫坐在那，像是热得够呛。
她松了口气，伸手要打他：“你找死啊，被我妈看到就完了……”
话音刚落，卧室门吱呀一声开了，姜眠眠立刻退后一步，跟贺元洲拉开距离，孙蔷挽起袖子进厨房的时候，发现女儿正对着电冰箱门，抠上面的标签贴纸。
“你干嘛呢？”孙蔷狐疑道。
“没干嘛……”姜眠眠心虚，余光瞥见贺元洲冲她笑，愈发觉得不能就这么离开，便问孙蔷：“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孙蔷嗤笑了声：“有是有，但你会干吗？”
当着贺元洲的面，自然是不能被看扁的，姜眠眠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硬是把择菜切菜的活应下来了。
孙蔷拗不过她，只能同意：“那行吧，那你们把食材处理好，记得叫我们。”
“好嘞！”姜眠眠喊得清脆响亮，孙蔷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走出去。
她也不是没谈过恋爱，就知道贺元洲在这，女儿定是没什么心思，她坐在客厅仍是忍不住朝那边看，被姜眠眠她爸拦了下。
“随他们去呗，你着什么急。”
爸爸十分佛系，被孙蔷一通白眼：“你不是女人，懂个屁，一看咱闺女就是对小陈挺上心的，感情可能比我们想的要好……”
“感情好不好吗？”
“难讲。”孙蔷忧心忡忡：“可以好，但不能太好，凡事有个度，对女人来说才能进退自若。”
她目光投向那道玻璃门，在心中反复祈祷，希望女儿这回碰上的，真的是个好男人。
厨房里的姜眠眠对母亲的忧虑丝毫未觉，她正埋头努力掰着豆角。翠绿的豆角一节一节的，在指尖啪嗒啪嗒就断成几节，不费力还挺有意思。
姜眠眠从来不知道这些无聊的厨房事务，真的上手干起来也如此有趣，她忍不住掀起眼皮子，望了望旁边的贺元洲。
他正把一直老母鸡拎出来，熟练内外洗净，再用力斩成小块。鸡骨头硬，刀又不够利索，贺元洲捏着刀柄的右手腕爆了许多青筋，像古树盘根错节的根枝，有种生猛又原始的美感。
姜眠眠盯了会，干活的手就慢下来了，一小把豆角掰了老半天，贺元洲把血水反复冲干净，抬头看她面前还剩了十几根。
“你真的不会做饭？我看你处理这些挺熟练的啊，先前不会是骗我的吧？”姜眠眠十分怀疑。
贺元洲就趁机从她手里把菜夺走了，把她挤到旁边，要她休息。
“现学的，其实学起来上手也没那么难。”
“怎么学的？”姜眠眠好奇。
贺元洲支吾了一阵，才坦白：“我报了个烹饪班。”
姜眠眠大为震惊：“你哪来的时间？”
“挤一挤总是有的，有时候下班早，就去一个小时，那里还能蹭饭吃，挺不错的。”
贺元洲不想多说这个，几句话带过去，眼睛都不敢看她。
本来一个男人要混在一堆女人里学做饭，就够让人不好意思的了，他原本也犹豫，后来想想，万一以后跟姜眠眠成家，两个人天天吃外卖，到底不太健康。
姜眠眠不爱做饭，他自然不勉强，但考虑到未来的生活质量，总得有个人会吧，而这个人也只能是他了。
不过几堂课上下来，贺元洲感觉就好多了。虽然是烹饪课，但教室里起码一半是男人，还有好几个五大三粗的猛男，贺元洲站在他们身边，都觉得自己变娇小了。
他悟性高，学习积极性强，做饭技术突飞猛进。
把处理好的食材分门别类码在筐里，就让姜眠眠出去知会一声，孙蔷再进到厨房，发现贺元洲已经在调酱汁了。
“今天我来打下手，尽管用我。”
他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夫妻俩假模假样的一番推拉，最终是接受了三人共同料理的新格局，把碍事的姜眠眠赶了出去。
“凭什么啊！我也要帮忙！”
姜眠眠感受到了差别待遇，扒着门框不肯走。
“你去外面呆着就是帮忙了，行行好吧。”孙蔷说话不客气，姜眠眠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更加别扭，在门口犟着。
贺元洲见状，走过去搭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乖，出去呆会，好了就叫你。”
“我也可以学习的嘛……”
姜眠眠揪着他的衣服下摆，不服气地鼓着腮帮子，眼睛又大又亮。贺元洲想，要不是她父母在这，自己哪还有做饭的心思，早就干出少儿不宜的事了。
连劝带哄，姜眠眠还是被赶出了厨房重地，成了全家唯一一个闲人。
孙蔷见女儿不在，说话也方便多了。她一向是不怕尴尬的，再说今天是贺元洲上门刷好感的日子，真有什么不满意的，他也得受着，便没了顾忌，手上边忙边不经意地问：“你平时在家，经常帮父母做饭？我看挺熟练的啊。”
贺元洲捏着筷子准备打鸡蛋，闻言抬起头，表情没什么ᴊsɢ变化。
“这倒不是，平时工作太忙了，没什么时间回家。”
“是吗？”孙蔷挑了挑眉，注视着锅里煮得沸腾的汤，幽幽地冒出一句：“那你这个工作，是没办法兼顾家庭的。”
哐哐的搅拌声骤然停下，贺元洲顿了顿，低头继续搅动金黄色的蛋液。
“目前是的，关于这点我没法否认。”
他语气平淡，听不太出情绪，但小臂略微绷紧了，后颈薄薄地出了一层汗。
孙蔷笑了笑，像是闲聊似的，自顾自扯开去：“我们小雯是没吃过什么苦的，普通人家的女儿，但从小也是娇生惯养，别人有的我们家肯定也不能缺，所以她对未来生活的设想，有时候比较天真。”
“是，这是她的优点。”
贺元洲接了一句，谈到姜眠眠，他眼底也有了笑意，但孙蔷下一句就把这刚汇聚起的温情击碎了。
“所以我们家还是希望，她能找个匹配的对象，年龄最好跟她差不多，大点也行，事业不需要太成功，也有时间回来陪她，那就最完美了。”
说完这话，孙蔷多少也有些不忍心，偷偷看他的反应。贺元洲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神色没有波动，眼睛仿佛失了焦，变得空洞又茫然。
客厅里姜眠眠在看电视，是她平时喜欢的综艺节目，欢笑声时不时传进来，贺元洲心里五味杂陈，身上一会冷一会热，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呼吸凝滞，脸色略显苍白。
他纤长的睫毛颤抖着，求饶似地忘了孙蔷一眼。
孙蔷心里不好受，为了不让自己产生过大的负罪感，急急移开了视线，走到橱柜前拿碗。
在一旁沉默良久的爸爸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些举动多少带着同情意味，贺元洲突然就来了脾气。
谈恋爱是他和姜眠眠两个人的事，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父母一言堂？
他嘴角向下沉着，一言不发，厨房里只有油烟机在鼓噪，还有热油在平底锅的大合唱。孙蔷可能是意识到，这样对贺元洲太过残忍，便也退了一步：“其实你也不必太过伤心，我们家还是很开明的，只要小雯现在喜欢你，你们继续处对象，我们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她年纪比你大得多，到她要嫁人的时候，希望你也可以理解。”
听了这话，一直沉默不语的贺元洲，突然就笑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满脸讶色的两人，说：“抱歉，这我理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