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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翩将紫棋须茸汤放在榻边的木几上,“二公子,这碗汤药是奴婢为你熬的。”花无愁冷笑一声,“你该不会在里面下了毒吧?”
“奴婢不敢。”
“哼,若不是毒,那就是迷药了?好将本公子迷得神魂颠倒,索性将你娶进门,做花家的二少夫人,金山t?银山任你挥霍,是不是?”
云翩低着头,“二公子多心了,奴婢不敢有这等非分之想。”
花无愁从榻上坐起,看着木几上那碗汤药,并不作声。云翩便说:“请二公子早做歇息,奴婢告退了。”
刚一转身,忽然听得啪啦一声响。有几滴乌黑的汤水溅在她的绣鞋和裙摆上。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熬出来的汤药,被花无愁连碗一起摔了,如墨的水,月白的瓷,都在暗夜里轻轻发颤。
“二公子,你!”她原本想来跟对方化干戈为玉帛,却又再被他无礼对待,终究有些抑制不住。花无愁突然站起,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她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二公子,你快放开我!”
花无愁嘴角一勾,“放开?好!”说着,他狠狠一推,她就像一只小小的布偶似的,仰跌在他的软榻上。虽然软榻上铺着金丝桑蚕被,可她那样猛地撞上去,撞得手肘和后背都疼得发麻。
花无愁像一只猛兽似的扑上来,拿身体压住她,指背轻轻地划过她的脸。“怎么,你煎这一碗汤药,难道不是想讨好本公子吗?现在本公子给你一个更好的机会,你应该开心才是啊?”
云翩的身体发着颤,泪眼汪汪的,不敢去看花无愁近在咫尺的脸。“奴婢……奴婢是看自己连累二公子受伤……想要补偿……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二公子,并非、并非讨好……”
他啧啧地摇头,“瞧你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是我大哥看见了,只怕又要心软。可惜啊,你用错了地方。”说着,便扯住云翩腰间的系带,仿佛恨不能将那薄薄的绸缎撕成碎片。他那样一扯非同小可,云翩吓得花容失色,胡乱地挣扎起来。先是去抓他的手,力气却不够,推也推不开,仍是被他压着。
本来他扯着她的腰带并没有太用力,拴了两层的结,只松开了一层。可是被她那样一挣扎,第二层活结也松开了,衣衽滑开,露出藕色绣花的肚兜来。他一眼看去,竟有些慌张,急忙将视线错开。
那个微小的细节云翩并没有注意到,她只顾着又哭又抓的,慌乱间,一掌拍去,正好按在花无愁受伤的肩膀上。他低吼了一声,体内那股喷薄的愤怒因为疼痛而爆发。他将牙关一咬,更加欺身上前,将云翩压得死死的,一手按住她一只肩膀,她顿时连最后挣扎的空间也没有了。
她看到对方的深瞳里一双渺小无力的自己,像一朵低垂在枝头,即将要被雨打风吹去的花。她咬牙阖上眼睛,所有的挣扎和倔强都在那一瞬间化去,脸轻轻一别,眼泪就滑落到被面上。
她动也不动地躺着,仿佛在等待死亡的降临。
可是,死亡却没有来。
花无愁突然离开了她的身体,低吼了一声,“滚!”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样一个粗鄙的字眼,竟然也会成为她的救命稻草。她逃命似的冲出了房间。花无愁喘息加重,伤口已经重新裂开,血湿透了里衣,一直浸到前胸来。他眼前一黑,突然栽倒在地。
云翩冲出了丹锦院,步子才渐渐缓下来。刚才发生的一幕挥之不去。她顺了顺凌乱的呼吸,感到胸前似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着,她就着游廊上灯笼的光低头一看,竟是血迹。巴掌大的一滩血迹,已经浸透了她的衫子。她心知这血迹是方才从花无愁那里染上的,心中一凛,叫了声不好,便急急忙忙往回跑。
她不敢一个人再回那间屋子去,便到耳旁叫起了一名丫鬟,说二公子伤势复发了。丹锦院顿时灯火通明有如白昼,全院上下忙做一团,折腾到后半夜,大夫请来了,血流也止住了,可花无愁还是迷迷糊糊醒不过来。
云翩一直躲在角落里看着,生怕被人发现她身上染了花无愁的血。大夫走时,她听见他说,只要明晨烧退了就无碍了,她的一颗心还是悬着,砰砰砰跳得厉害。不一会儿,下人们也散了,只留下两个小丫鬟在屋子里守着。云翩悄悄地走过去,趴在房门口向里张望,隐约看到花无愁一脸苍白,煞是可怜憔悴,她竟然又心软了,也不计较他刚才对自己无礼,只是难受得紧,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在角落里坐着,缩成小小的一团,就那么守了一夜。拂晓时分,听见走廊上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她恍然惊醒,看来的人是花靖宣和李若伶,他们进了花无愁的房间,听丫鬟说二公子的烧已经退了,俱是松了一口气。
云翩知道花无愁没事了,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下。接连几天她都不敢靠近丹锦院,可是却还是迫切地想知道花无愁的伤势进展,有时候想得走神,还跳错了舞步。
孟夏时节,红紫纷纷。满架蔷薇芳香四溢,浸着青碧葱茏的园子,惹人心旷神怡。云翩在花架下站着,仰头看着头顶漠漠的一片妃红,忍不住伸手想摘一朵,刚触到花茎,便听月洞门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循声看去,只见家丁领着一位白衣的女子经过,那女子约么十八、九岁的年纪,很是高挑,纤纤瘦瘦仿佛风一折就断。长长的瓜子脸上,一双晶莹的眸子顾盼生辉,即便只是淡淡地走着,但那双眼睛却始终带着笑意。
他们往丹锦院的方向去了。家丁折回来的时候,云翩好奇地拦住他,问他道:“刚才那位姑娘是谁?”
家丁知道云翩入府的时间短,有许多人事她都不认得,便解释说:“那是天绣庄的老板如姬姑娘。是我们二公子的红粉知己。听说二公子受了伤,所以专程来看他。”
原来那就是如姬姑娘。云翩心中暗想,她也早听闻天绣庄的名号,据说是这城里最好的绣坊,坊中有七十二名女工,个个都是巧手,哪怕是在白绢上绣一朵牡丹,也是要引来蜂蝶竞相采摘的。
城中女子,皆以穿着天绣庄的制衣为傲。尤其是出嫁的新娘,有的哪怕砸锅卖铁也要请天绣庄的如姬姑娘亲手缝一件嫁衣。但如姬清高自傲,并不是任何生意都接,她常说万事都是要看心情的,也要看与对方是否投缘。
薛凰城的公子哥们,将如姬看得像月中嫦娥一般,都想要与她亲近。可她偏偏对他们不屑一顾,只对花无愁温柔殷勤。
如姬和花无愁相交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彼此引为知己,关系暧昧,在薛凰城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论年纪,如姬还长了花无愁半岁,花无愁常开玩笑说要喊她如姬姐姐,她心头不乐意,说你这样会把我喊老了。
花无愁最喜欢喝如姬亲手酿的银雪欺芳酒。有时候在天绣庄里一喝便是彻夜。今次如姬一来,花无愁便跳下床问她要酒喝,她嗔他道:“你如果不要命了,我就再捅你一刀,让你早登西方极乐,跟那些神仙们讨酒喝去!”
花无愁讨了个没趣,只好唉声叹气。如姬问他,“听说你是被人行刺受的伤。怎么会跟官府通缉的凶徒扯上关系?”花无愁道:“我流年不利,撞上灾星了吧。”如姬笑他,“该不会是为了凤鸣楼的花姑娘,跟人争风吃醋吧?”
花无愁睨她一眼,道:“你知道我从不去那样的地方,还拿这些话来激我。”说着,便将事情的始末对如姬说了,如姬听罢格格直笑,道:“你这是恶人自有天来磨,总算是吃了一回亏了。”看花无愁不做声,又道,“我来的路上见官府出了告示,说那个凶徒已经抓到了,秋后便要斩首。”
花无愁拊掌道:“那甚好!”然后又跟如姬闲聊了一阵,丫鬟端着膏药和纱布进来时,如姬便起身告辞。花无愁叮嘱她,“七日后就是我叔公的寿宴了,你记得要将新袍缝制好,我没了翠玉烫金鸣壶,只好送他一件袍子了。”
如姬其实并不计较,却故意装得不悦,道:“我记住了,反正我天绣庄对外人来讲是一衣难求,可在你花二公子的眼里,还只是个次选。”
花无愁朗笑,“如姬姐姐对我来讲,可从来不是次选呢。”话说完,却觉得个中字句不清不楚,甚是暧昧,又补充道,“你是我最好的知己。”干干净净的“知己”二字,将彼此的关系分得不带一点瑕疵。
如姬的眼角微微闪过暗光,旋即便收敛起来,“嗯,你好生休养,寿宴当天我亲自将新袍给你送来。”
花无愁拱手道:“到时候我的伤也好了,你是席上贵宾,我定当陪你痛饮。”
光阴似箭,七天转瞬便过。寿宴当日,花府宾客盈门,好不热闹。最忙碌的当然是花家的两位公子。但凡有宾客到来,花靖宣都会前去迎一迎,和对方说上几句,再着人带宾客入座。他的一身红袍煞是惹眼,立在人群中萧朗峻拔,更t?加衬得他春风满面。他的身旁站着李若伶,一袭绛紫色的裙裳,看上去高贵大方,但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见谁都只是淡淡地行个礼。
云翩远远地看着,冷不防有人在背后敲了敲她的头,“喂,表演的事情,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云翩知是花无愁,回头见他折扇轻摇,倜傥潇洒,她道:“是,都准备好了。”
花无愁那才仔细地打量起云翩来。她此刻已经穿上了表演的舞衣,是用碧色单丝罗织成的轻短上衣,紧紧环着一身;阔袖从手肘上方撒开垂下,像喇叭似的,还故意做出重叠的褶痕;腰间镂空,只用一层薄如蝉翼的透明纱缎连着下裙,纱缎上绣蔓藤的图案,空隙处便可见腰上无瑕紧致的肌肤;下裙微略蓬起,更衬得双腿修长,纤腰盈盈不堪一握。脚上一双绯红顶花的舞鞋,就像在美人脸上画开两团娇俏的胭脂,煞是粉嫩可爱。
花无愁的心中生出一词——宛若天仙——他没想到自己竟可以对一个讨厌的人发出这般赞叹,不禁微微蹙了眉,问:“这是你们北夜国人的装束?”
云翩摇头,“只是为了配合今次的舞蹈,临时做的。”
“你做的?”
“我只是绘好图样,与裁缝师傅讲解了,舞衣是裁缝做的。”即便只是如此,但这舞衣精巧细致,单从设计来讲,已经很难得,花无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似是对云翩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云翩被他的眼神打量得浑身不自在,道:“奴婢去看看其她人准备得怎样了,奴婢告退。”
花无愁忍俊不禁,心想这丫头定是怕了他了,见他像见老虎似的,看着她慌忙退去,一不小心还跟后面过来的小厮撞上,险些摔一跤,他心里更是想发笑,但却故意忍着,好在看到如姬也来了,他便将那笑容转向她,施施然地迎了上去。
云翩走得远了,回头见花无愁和如姬一左一右将花老爷子掺着,你一言我一语,甚是合拍,将老爷子逗得哈哈大笑。
如姬献上她亲手做的袍子,那袍子精美华丽,隔着人群看去,仿佛也能看见它散发着逼人的光泽。不知怎的,云翩忽然觉得,那袍子和如姬一样,都是上上之品,单是摆在那里,就足以将周围所有人的光芒都掩盖下去。
天与地,似茫茫黑幕,惟有如姬和花无愁站在光晕里。
云翩涩然一笑,后台锣鼓已经敲起。今日不仅有花府自己的人表演,还有花靖宣专程从外地请来的杂耍班子。这会儿锣鼓一响,已经有三人翻着筋斗上台了。台下酒肴飘香,欢声笑语不断。
轮到云翩上台时,她竟破天荒的有些紧张。以前她还在倾伶紫福舞班的时候,见过最大的场面,是在几万大军面前,在城楼上独舞,可那时候,她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今日不过区区百来宾客,她竟然怯起场来,仿佛生怕有哪里做得不尽善尽美,被别人耻笑了去。
谁会耻笑她呢?
大概,只有那个处处针对她,恨不能将她扫地出门的花无愁了吧?想到他,眼角余光不自觉又瞟了过去。身后的丫鬟拽了拽她的袖子,低声催促,“云翩,上场了。”
她深吸一口气,便轻轻地旋转着朝舞台中央移去。
伴舞的丫鬟也鱼贯而上。
水袖起,似婀娜的灵蛇一般缠绵;纤纤细足,步步生花,就像是踩在最轻薄的荷叶上,前脚才过,后脚便已经催开了朵朵莲花;青葱十指,绾结如兰,隐在宽大的水袖中,时而只见细骨轮廓,时而便露出白嫩的一点指尖。
席下忽然安静了。
静得只有舞步,只有乐音。
花无愁看着云翩,再是装得不屑,目光却也深深地将她锁住。台上云影纷纷,他的眼里,却只有她一个。
天与地,似茫茫黑幕,惟有云翩站在光晕里。
云翩越跳越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周围所有的一切。只见碧空朗朗,白絮绵绵,她依稀想起从前,她也曾这样忘情地舞过。
可是,“从前”这两个字却重重地敲着她。她想,若是那个“从前”,她以惊鸿之舞向心仪之人呈递爱意,对方也接受了她,她是不是就可以与他过着简单却幸福的生活,也不至于辗转流落到此,成为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云翩随舞班入京,遇见同船的男子宋夜痕,他们相谈甚欢,对方潇潇洒洒、爽朗清举的模样,一下子便唤醒了她初开的情窦。她在他的面前跳了一支舞,再双手为他奉上一杯醇酒。那是寐月族的风俗,寐月族的姑娘若是遇见心仪的男子,便以这样的方式将爱意传递出去,对方如果接受,便喝了她的这杯酒,表示愿意与她并蒂连理,恩爱白头。但宋夜痕却委婉地推辞了。船靠岸之后他们各奔东西,她失去了他的消息。
初开的情窦,仿如花朵,尚未开放便殒落枝头。
酒席直到天黑以后才结束。花无愁送老爷子回了折叶寺,想起将折扇落在席间,便回来找。扇子刚拿上手,就听见舞台上传来一阵骚动,他看是那班正在收捡器具的杂耍艺人,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班主道:“我们的人弄丢了一条蛇。”周围打扫的丫鬟一听蛇,纷纷打了个寒战。花无愁想了想,问:“是刚才表演探囊取物的毒蛇?”
班主道:“唉!正是。”
那一批毒蛇本来被装在一只竹篓里,混着一颗红色的宝石,杂耍班里有位姑娘表演时将手伸进竹篓,取出宝石,而且不被毒蛇咬伤,那个环节很是紧张,在场的宾客无不为表演的姑娘捏了一把冷汗,表演是很成功的,但没想到事后有人倏忽,竹篓里的毒蛇跑掉了一只,到这会儿已经不知钻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花无愁急忙吩咐家丁四处搜找,刚刚安静下来的庭院一时间又沸腾起来。众人提着灯笼将庭院的四角照了个遍,却还是没有发现那条毒蛇。
事情惟有不了了之,杂耍班的人也就散了。花无愁取了灯笼准备回丹锦院,灯笼微光过处,隐隐照出一片发着金光的发簪。
他拾起来一看,那簪子极为轻薄,顶上是一片盛开的玉兰花,用纯金打造,却丝毫也不厚重累赘。他认得这发簪,花府里跳舞的丫鬟之中,只有云翩头上插着这样一支。因为她是领舞,其余的丫鬟们虽然也戴同样的花式,但却都是银质的。他找了一个丫鬟来问,“洛云翩到哪里去了?”丫鬟说:“管家收彩绸的时候人手不够,叫她帮忙,这会儿她是把彩绸抱回杂物房那边去了吧。”
花无愁不动声色,只把发簪揣进怀里,提着灯笼出了这一进园子。
过花篱时,清风送来淡淡的晚妆花香,吹开了他体内浅薄的酒意,他缓慢悠哉地踱着步,刚到转角,冷不防跟迎面过来的冒失鬼撞了个满怀。怀里的发簪突然掉出来,发出一声脆脆的清响。
“咦?”云翩低着头走路,是先撞了人,看到发簪,然后才发现被撞的是二公子,惊叹的表情立刻僵在了脸上。
花无愁问她道:“你咦什么?”
云翩道:“这枚发簪是奴婢在酒宴上遗失的,原来是被二公子捡到了。”
花无愁俯身将发簪拾起,却又忽然扔了出去。发簪掉进花篱背后,那里不是矮树就是碧草,漆黑一片。
花无愁道:“既然是你的,就去捡回来!”
云翩低了头,“奴婢知道了,等天一亮,奴婢就过来找。”花无愁笑起来,“谁准你天亮才来找了?我要你现在就去捡回来!”云翩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是那山中老虎,她再是愤恨,也对抗不得,她只好将身子福了福,“是,奴婢现在就去。”
这还不够,花无愁还一把抢过了云翩手里的灯笼,连灯笼也不给她,便要她摸黑去捡簪子。他抓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轻道:“怎么?觉得受了委屈,想哭是不是?既然委屈,何必还赖在这里?”
云翩何尝不知道,花无愁处处针对她,就是想逼她离开花府。可是,她能够吗?莫说是她的冷暖悲喜都压在这座大宅院里,就连她的生死,也与之紧紧相关。她不能走!她道:“奴婢与花府是有契约的,若未曾犯下大错,你们花府不能撵我走。除非是我自己想离开,便向主子们申请,得到同意,才可以走。只不过,我如今丝毫想离开的念头也没有……”
花篱后面阴惨惨的,回廊那边的光照过来,只有微弱的一点,云翩需要很仔细地猫低身子,才能勉强看见。有时候衣裙被树枝划破了,甚至划到手臂或者腿上来。她心中愤懑,一脚踢出去,踢得几丛晚妆花瑟瑟发抖。
花无愁还站在对面的回廊上,t?看她委屈难过,自然开心得很,“喂,你最好找仔细一点,否则,今晚找不到就别想回去休息。”
云翩不吭声,弯腰拨开了面前的一丛晚妆花。忽然觉得脚踝上像是被两根针刺到了,顿时单腿发麻,身子一斜便扑倒在花丛里。“哎哟……”疼痛的感觉就像不疾不徐的浪潮,从脚踝处向上游走。
花无愁远远看着,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是云翩自己不小心摔倒了,便喊了她一声,“洛云翩?”
暗光里,一点声响也没有。
他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他开始觉得不妥,提着灯笼过去。却见云翩倒在地上,脸色乌青。再细看时,竟见她的左腿上缠着一条黄纹青斑的大蛇。正是杂耍班里走丢的那一条!他吓慌了,也不管那蛇如何凶残,一把丢开,蛇在地上打了个旋儿,一溜烟又钻进花篱里不见了。
“来人哪!快来人哪!”花无愁大喊了几声,却不见有人来,他索性一把抱起云翩就往丹锦院跑,遇上巡逻的守卫,急忙吩咐,“去找杂耍班的人,就说府里有人被毒蛇咬了,需要解药!”
守卫战战兢兢地退去了,他撞开房间的大门,将云翩小心翼翼地放上床,看她脸上的黑气越来越重,嘴唇乌紫干裂,全身都有轻微的抽搐。他急忙给她盖上被子,严严实实捂着,她忽冷忽热,他也跟着一颗心七上八下。
熬到后半夜,杂耍班的班主总算赶来了,解药也喂云翩吃下,还解释道:“那只黄纹青斑大蛇,是毒性最厉害的一条,解药需连服三日,这位姑娘方可痊愈。期间她会昏迷不醒,或者偶尔有发寒、呕吐、抽搐等症状,都属正常。公子不必太担心了。”
我怎么会担心她?花无愁倏地站起来,咬牙切齿瞪着床上昏迷的云翩。班主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就看花无愁脸色沉得厉害,他不敢久留,只作揖说老朽先告辞了。花无愁愣了好一阵,挥手招来两个人,道:“送她回晚晴楼去,解药每天喂她一粒。”
“是。”
花无愁看着家丁抬走云翩,他的红木雕花床上还乱糟糟一片,云翩睡过的地方,被褥褶皱堆叠,留下深深的印痕。
他慢慢地坐下去,双手触到,似有微温。
天明时分,他才睡着了,睡得浅,翻来覆去,心里没有一刻踏实。后来不知怎的做起梦来,梦见云翩的毒解了,欢快地在他面前跳舞,说是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她的翩若惊鸿,在云霞底下绽放如一道七彩的虹。小时候他对彩虹就有着天真的向往,觉得那仿佛是世间最纯净最美好的事物。
可是,后来云翩的水袖却猛然化成一条毒蛇。黄纹青斑的大毒蛇,足有碗口那么粗,朝着他缠来……
他那时才想起自己其实是很怕蛇的,因为六岁那年去看父亲捕猎,却被蛇咬到,险些丧命,心中便留下了阴影。可是,没想到刚才云翩被蛇咬的那会儿,他竟然什么都忘了,在梦里回忆起来,他一个翻身坐起,满脸都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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