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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毛——”
陈桂芳流着泪,替孙大毛解开绳索和布条。
“小婶。”
孙大毛脸上又红又肿,全是血。
身上没一块好肉。
连头发也湿漉漉的。
陈桂芳一伸手,手指缝染上鲜红的血。
手臂有烧红火钳烫的伤口,破损处全是沙石,磕进肉里,但凡一拨弄,里面就是一个青紫的血洞。
“太过分了,怎么下得去手啊?”陈桂芳泣不成声。
孙红兵满眼愤慨。
妻子不能生,他打算一辈子不要孩子,一向拿大毛当亲生儿子般看待,但这孩子成了三哥三嫂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一巴掌拍回娘胎!
虎毒尚且不食子。
这两口子心可真狠呀。
啪。
尹晚狠狠抽了周晓霞一顿,在一个猝不及防下,对方像个牛犊子冲上来,险些撞尹晚肚子上。
尹晚下意识躲闪。
她右手猛地一挥,不偏不倚打在周晓霞脸上。
但自已手臂也被抓伤了。
“够了!”
孙海勇猛地从后门冲进屋。
拦在妻子和尹晚之间。
他一脸愤怒,呵斥道:“老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大半夜的,竟然带着外人来家里闹事,你自从娶了这婆娘,胳膊肘向外拐得太狠了。”
孙红兵脸色漆黑。
他沉声道:“三哥,你养条狗,也不至于这样打,如果你不要大毛,从今天开始,就过继到我名下,当我孙红兵的儿子!”
孙海勇脸色变幻不定。
他是动过心思。
老幺两口子不能生,一旦大毛过继,不管两人挣多少钱,等老了,钱都是大毛的,那不等同于给他和晓霞攒养老本吗?
可大毛最近不服管。
他一心一意巴结军官妻子尹晚,还伙同外姓人陈桂芳,把村长和村支书挤下来了,这狠狠挫伤孙海勇的心。
别人不清楚,孙大毛该懂的,村长搞的钱,他是有参与的,人家指甲缝里漏的一星半点儿,够他吃个把月的。
这样的反骨,一朝过继,指不定把亲老子亲娘甩开边。
不肖子孙,不如打死来得痛快。
反正孙大毛是他生的。
老子要儿子赴死,天经地义。
“你想得美!我决不答应。”周晓霞捂住脸,大声嘶吼。
孽种不是她生的,但要便宜别人。
没门!
“呵呵,周晓霞,你这样打一个孩子,他还不是你生的,我只要去局子里告你一个人身伤害罪,就得枪毙!”尹晚怒道。
枪毙?
周晓霞脑海里蹦出上次尹晚被围攻,险些遭枪毙的画面,一想到连军官妻子也能被村长陷害,被枪指着头,几乎生命不保……
她虎胆的心,瞬间萎缩。
“不是我打的,是,是孙海勇踹的,他抓住大毛的头往墙上磕,说他不听话,要弄死他,我就是轻轻抽了几下而已……”她色厉内荏道。
说完,周晓霞冲到孙海勇身前,对着他的腿上去就是两脚,大声呵斥他,问他是不是他这个老子亲手打的。
孙海勇一把捂住腰,梗着脖子叫道:“就是我打的,他是我儿子,我想打就打,就是打死了,也是他活该!”
屋里静悄悄的。
钨丝灯照耀在每个人脸颊上,反射着靡靡的光,或愤慨或怒极或不甘或悲伤或心死……每一缕情绪像抽丝一点点吞噬着人心。
“孙大毛,你已经18岁了,成年了,我聘请你做我的竹编负责人,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跟我走。”尹晚道。
聘请?
孙海勇眼神亮了。
啪。
尹晚从口袋里掏出伍元钱。
她迎上孙海勇周晓霞两口子贪婪的目光,笑吟吟道:“只要孙大毛同意,这钱就是我付给他的定金,挣到钱了,我一开心呢,手底下漏的钱说不定就是三五百,都是毛毛雨。”
三五百……
如此庞大的天文数字吗?
两人不停吞咽着口水,心底也暗暗惊叹,原来大毛这么值钱。
“不行——”
孙海勇忽然开口。
周晓霞眼神一蹦一跳的,生怕到手的肥肉飞了。
“你干什么呀?”她跩自家男人。
孙海勇强忍着不安,狮子大开口道:“钱太少,怎么说也得两张大团结。”
“三哥——”
孙红兵气得直翻眼。
这时,陈桂芳突然将孙大毛放下,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血迹,一脸无情地道:“叶子,你别多管闲事,孩子是别人家的,我手巧能学,脑子也不算笨,区区一个负责人,用得着请个毛头小孩?”
尹晚佯作愣住。
她捏下巴。
然后,眼神在陈桂芳和孙大毛之间扫来扫去,看得孙海勇和周晓霞心脏突突乱跳,眼看她目光落在陈桂芳身上,孙海勇坐不住了。
“那,那就一张大团结!”他叫。
陈桂芳走到尹晚身前,厉声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觉得我能力不够,那你今晚就走,离开我家——”
“别啊,我听你的还不成吗?”尹晚佯作伤心状。
她面向孙大毛,一脸无奈道:“大毛,我见你手脚灵活,能吃苦,还心思活泛,才想请你做事的,不过你伤成这样,估计是不行……”
孙大毛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孙海勇急了。
“谁说的,大毛明天就好,我送他去卫生所治伤。”他道。
周晓霞眼神一直落在桌上伍元钱上,黏答答的,湿漉漉的,恨不得一把冲过去把钱揣衣服里。
可她男人吃错药了,摆在眼前的不要,还讨价还价。
“对,大毛皮实,好得快。”周晓霞全然忘记自已被尹晚狠抽的事儿,但凡有钱拿,一切都不是事儿。
两口子目光炯炯看向尹晚。
“那我再观察观察,大毛要好起来,我要看看他身体结不结实,再决定要不要请他上工,如果可以的话,一个月开他50元工资,可要手脚残废……”尹晚迟疑道。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我孙海勇拿脑袋保证!”孙海勇恨不得诅咒发誓。
尹晚见好就收。
她点着孙家的大门。
“不小心把你家门栓弄坏了,这样吧,我赔你们一块钱。”尹晚收起伍元,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元钱。
孙海勇见她收起伍元,一阵肉疼。
可人家立马走人。
只见尹晚说一声“晚了”,拖着陈桂芳的手,往门外走。
啪嚓。
周晓霞一把抓住钱,直接往衣服里塞。
她心底怨恨不已,责怪丈夫贪心,搞得白白丢失四块钱。
孙海勇心中五味陈杂。
他望着尹晚宽宽的身影。
眼珠子直打圈。
太胖了……
他家的门要被卡满。
她男人一定很有钱,不然怎么会把她养成一头肥猪。
一个月50!
城里的工人也才30块,大毛一人拿两份工资,一两月下来,比他们一年挣的还多。
眼珠子一飕,孙海勇眼神堆满笑,扭头看向地上一堆破絮般的孙大毛,宛若欣赏一块金疙瘩。
热烘烘的。
他小心谨慎扶起儿子,柔和道:“大毛啊,你别怪爸心狠,之前是你不听话,放心吧,我现在送你去卫生所,好好养伤,伤一好就去上班,不能辜负田同志,懂吗?”
孙大毛愣了。
他从未见父亲对自已好言好语。
一时间,孙大毛又慌张又害怕,还有一丝丝的手足无措。
孙海勇没等来儿子的感激,心头火起,但转念想到一年5,6百的收入,强压着情绪,让周晓霞去拖板车。
两口子连夜送孙大毛去镇上的卫生所。
而尹晚和陈桂芳离开孙海勇家后,一回屋,孙红兵疑惑道:“你们刚才该不会是故意唱双簧,骗我三哥吧?”
行骗一时爽。
一旦揭开了,大毛不得被三哥三嫂活活打死?
那孩子太惨,经不起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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