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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以回到客厅时,张祥和李桂香已经走人。
窗外太阳正在落下,晚霞的余光倾洒在原木色的地板上,橘黄色的薄雾热烈且温柔。
陆砚知半蹲在沙发旁,正低头清理着刚刚张祥弹落的四处都是的烟灰,以及那一口接着一口呈自由式落体的浓痰。
他的身子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里,像极了自己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感情……一直在“算了”和“再等等”中来回摆荡,也来回生长。
乔以有些无力地扬了扬唇角,此刻内心的山崩海啸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料,陆砚知竟在这个时候抬头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交汇,她脸颊处的绯红一路蔓延到脖颈。
乔以慌忙低头,生怕藏在身体里的心事从眼睛里跑出来。
“可以把脏衣篓抱过来吗?”陆砚知问。
好在他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份异常的情绪。
“好。”
她应了一声,立马抱起洗衣室的脏衣篓走过去。
“是不是爷爷他们给你打的电话?”
她在陆砚知身边蹲下,一边接过脏了的抱枕套放进脏衣篓,一边问道。
“不好意思,这段时间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她继续说。
紧接着,又在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每当她做出决定说“算了”,命运的齿轮总是有办法又将他们两人继续拉扯在一起。
她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扭捏的人,唯独在和陆砚知的感情上,有时候扭捏的……甚至有些不像人。
但这一刻,乔以好像突然理解了自己的摇曳。
因为就连刚才去卫生间接电话那一幕,也是陆砚知帮忙计划的。
她的生活好像总是会有地方,那个人必须得是陆砚知,事情才能得以解决。
读书那会儿是这样……现在也是。
陆砚知愣了一下,“嗯。”
乔以的那一句不好意思,在他听来除了带有浓浓的歉意外,还透着想要与自己渐行渐远的坚定。
这种感觉就像针灸用的电针突然扎进心脏,但没有找准穴位,痛感尖锐而持续不说,还有致命的趋势。
他抱起装得满满当当的脏衣篓放到洗衣机旁,又将它们逐一放进去并摁下启动键。
再回到客厅时,只见乔以正在四处走来走去,她眉头紧蹙,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陆砚知犹豫了一下,说:“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乔以闻声回头,撞上他的目光,她的眸子里有着一闪而过的慌乱。
“我找不到卧室的钥匙了。”
“爷爷奶奶他们,还锁在里面的。”
说话间,几抹红晕泛上她白皙的脸颊,局促一笑时既有晚霞的娇媚,又有日出的温柔。
他原本已经转向玄关方向的坚定脚步,在她的无助面前立马又软了回来。
“檀檀!”
“檀檀!”
是乔昌清的声音。
陆砚知看向有些发懵的她,“你去卧室门口陪爷爷奶奶说会儿话,我来找钥匙。”
但乔以明显有些犹豫。
“你一个人可以吗?”她问。
陆砚知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一个人可以吗?”这句话了。
因为身边所有人都认为,没有什么是他搞不定的。
久而久之,陆砚知好像也适应了独自承担,甚至连同诸多原本应该是属于大家的责任或是任务。
而被依赖虽然的确是一件能令人感到幸福的事,但当一个人总是被依赖却没有可以依赖的人时,幸福这件事就蔓延成了无尽的压力与无力。
“檀檀!”
“檀檀,你在吗?”
乔昌清的声音再次传来。
陆砚知有些走远的思绪,立马被这份急切的声音拽了回来。
“可以。”
……
五分钟后。
在卧室床头柜里找到备用钥匙的乔昌清,从里面打开了门。
“没事吧?”
“张祥有没有对你动手?”
两人拉着乔以,将她从头到脚接连打量了好几遍。
毕竟老张家的那个龙卵子,疯起来可是连自己都揍的。
乔以又是女孩子,力道这块自然也比不得他。
虽然他们给陆砚知打了电话,但陆砚知一定会来吗?
而客厅和主卧间隔着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再加上年龄大了听力有所下降,所以关于客厅里的对话内容,两人也是听得云里雾里。
种种不确定累积在一起,令两人的心在这一刻前,都是悬吊在喉咙眼的。
好在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乔昌清长松一口气,但也没有忘记追问。
“露露的娘家人今天来做什么?”
乔以的脑子立马开始飞速旋转,还未转出个符合逻辑的说辞,陆砚知拿着刚从书房垃圾桶里找到的钥匙,走了过来。
“爷爷,奶奶。”
他温声一笑,眸色如月,好似山间清潭。
“张祥买车的钱不够,想找檀檀借一点,她已经明确拒绝了。”
“这屋子现在安了监控,下次他们再找过来,不要开门,直接报警。”
见到陆砚知,乔昌清和代满珍原本忧心忡忡的眼睛,瞬间亮堂起来。
谁也没有怀疑……他这个“善意”的谎言。
“砚知,谢谢你。”
“这老张家的人一旦耍起横来,不达目的根本无法收场。”
“今天檀檀的爸爸和叔叔不巧都去外地出差了,你要不在云涧,都不知道打电话给谁。”
走到沙发旁,他们一个在陆砚知的左边坐下,一个坐在右边。
“刑警队那边工作太忙了吗?现在都不见你和檀檀一起到家里来吃饭了。”
叹气间,代满珍轻轻拍着他的手背,一脸慈爱地问道。
而陆砚知可能不知道隐藏在这句话背后的小心思,但就在他们旁边坐着的乔以……心知肚明。
她其实有些好奇陆砚知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主要是檀檀工作也忙,所以我们的时间总是凑不到一起。”
这句话在旁人听来,是两人的休息时段凑不到一起。
但在清楚她工作性质和时间的家里人面前,就成了——檀檀约不动,真的约不动。
乔以有些石化,顷刻间蒙上一层雾的脑子,好奇全部转换成了问号。
——陆砚知竟然也会见人下菜,茶言茶语?
他什么时候约过自己?
为了哄二老开心,这谎话说得是上瘾了吗……
乔以随即眉眼微蹙地看了过去。
只是压根儿来不及开口说什么,代满珍已经抢先做好了这件事情的安排。
“檀檀现在是每个星期天的下午都会到雾山院这边来陪陪我们,回头你周末要是不加班了,过来让爷爷给你好好露几手。”
接收到任务的乔昌清,立马顺着代满珍的话,盎然地附和道:
“你要是再不多来雾山院这边吃吃饭,我都要忘记糖醋麻辣排骨是怎么做的了。”
糖醋麻辣排骨,是陆砚知最喜欢的一道菜。
乔家人在不认识陆砚知以前,饭桌上是只有糖醋排骨的。
但因为陆砚知不喜欢带甜的食物,所以这道菜就发生了衍变,加了熟油辣子和辣椒面。
麻、辣、焦香、回味中又泛着丝丝微甜。
陆砚知对它的上头程度,也就是只要饭桌上有它,不干上三碗白米饭根本下不了桌的程度。
世人都说七年之痒,七年之忘。他也已经整整七年没有去乔以家吃过饭了,但口味却依然被眼前的两位老人记在心上。
陆砚知的眼睛突然有些滚烫,他看着满头银发的他们,唇角微微一扬,笑得分外粲然。
“好,这周末就来。”
紧接着他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看手表,继续说:
“檀檀楼下新开了一家菌汤火锅,看评价还不错,不如今晚我们一起先去吃这个?”
不等乔以开t?口,代满珍和乔昌清已经起身走向鞋柜。
“好。”
想与陆砚知一起吃晚饭的心……不言而喻。
乔以沉默地走在他们身后,看着左手挽代满珍,右手挽乔昌清的陆砚知,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而这份多余只有她自己知道,曾经期待了多少年。
就在这时:
她的手机屏幕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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