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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族中长老也在彼时开口,他是太祖那年的进士,又随先皇北征瓦剌做参军,中书舍人致仕,算是镇上的耆老。他说,应天府苏家背后是南京织造,而婚书上所写的那位苏预,本是老宁远公过继来的孙辈,不受荫封却入行伍,在浙江抗了六年倭,归来一朝封侯,给宁远公去世后的苏家续了口气。然其解甲归乡时已经二十有四,未曾婚配,传说是因性格苛酷,金陵世家女无人愿嫁。
  “不嫁又能怎样,谁惹得起……横竖不给咱添乱就是了。” 有人插嘴。
  “若是沈家有个主事的,何需各位在此劳心。可惜沈尚书没得早,余下全是妇孺,无人主事。” 又有人接话。
  彼时沈绣在院子里择药,桂花落在药棚上扑簌作响。镇上的祠堂与她一墙之隔,这是关于她婚事的议论,她本人却没有置喙的余地。
  来送婚书与聘礼的人还在门口束手站着等打赏,表情不尴不尬。
  她终于把最后一只风干的蝉蜕扎在银针上,针尖扎破手,废了那只蝉蜕。酥麻痛觉传来,她却如释重负。
  “劳烦阿叔回禀,说沈绣愿嫁,婚期如约。”
  ***
  回忆在唢呐声里中断,鼓吹一路过了乌衣巷,再往西走便是宁远公府。
  然而软轿落在门前时,左右涌来两排缇骑,深红罩甲反射日光,把轿子围成铁桶。唢呐停了,接亲的婆子站在窄门口打哆嗦,无人敢上前。缇骑打头的穿着锦衣卫总旗的青绿曳撒,斜挎长刀,正与枣红马上的宫监互相轩轾。
  “宁远公府接亲,谁敢拦路!”
  年轻宦官声音嘹亮,整条沉寂的乌衣巷都能听见。而佩刀的总旗还站在公府大门两座石狮子中间,嘴里叼着根稻草,开口却是标准的北方官话。
  “辛苦爷爷替宁远公府接亲,这是苏大人给爷爷的孝敬。”
  称呼是东西厂对太监的尊称,可言语里却听不出尊敬的意思。说完了那人下颌一扬,身后的缇骑就跟上来,后面几十个檀木方盘一齐掀开,白花花的晃人眼,全是足两的官银。
  “今儿苏府大喜,请您里边儿吃酒。” 他对宦官做了个请的手势:“但这小夫人的轿子,怕是您不能往里送喽。”
  噌。
  长刀出鞘时声音刺耳,震得左右鼓队都往后退了几步,几个胆小的当即尿了裤子。
  马上的宦官扬起眉毛看总旗,刀架在对方脖颈处几寸。他瞧着身量轻盈,用的却是斩马重剑,寻常人这么一刀放上去,不斩,怕也已经跪在地上。
  但总旗还站着,腰背挺直如松。
  宦官白面上细眉分明,手腕转动时,刀口离脖子只几寸。
  “咱家只听督公的意思,苏预放了什么屁,咱家管不着。”
  “还是说,如今南京地界天子手令不好使,倒是兵部的话更算数了。“
  总旗弯腰行礼:“下官不敢。”
  末了又加一句:“都是苏大人的吩咐。”
  宦官收刀,笑了。
  “哦,苏大人的意思。”
  “那咱就谁都别动,等你们苏大人回来,再开这喜宴吧。”
  两支队伍在深长巷子里对峙,而恰在此时,天边忽地响起雷声。
  ***
  晌午刚过,雷鸣自地底轰鸣而来,少顷,倒真下起了雨。南京旱了太久,这雷打得正是时候,家家户户都拿出铁盆铜盆在外头接水,沿路都是噼里啪啦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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