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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奔回家,拿上钱又去了一趟药店。为了以防万一,他买了两盒头孢,还去超市买了最烈的酒。
死要死在没人发现的地方,这样才能不被世俗的好意阻挡。所以,他去了郊区偏僻的湖边。
那天正值十五,圆月当空,月华如水,一切都那么美,死在这里非常好。
柯也在岸边坐了下来,静静的看了会月亮,将这短暂的一生回忆了一遍。
咒骂、殴打、恶心的性教育,他想不起有什么开心的地方。
短暂的回忆,让他坚定的拿出了头孢,压出十颗放在手心。就在打开酒的时候,他看到湖里印着的月亮,突然想到,自己应该跳进湖里,而不是吃那些奇奇怪怪不知道会不会死的药。
生命有不确定性,死亡不应该有。
这样的决定,只用了一秒,柯也就把头孢丢了,仰头灌了两口烈酒,然后一头扎进了湖里。
噗通一声,温热的身体扎进水里,沁人心脾的凉意将他包裹,咕噜咕噜,耳朵里灌进冷水,眼睛干涩。
张开双手,任由身体往下坠,生命中一切的喧闹都从脑海里抽走。在最后的宁静中,他最后想到的不是柯寂白,也不是容微。而是那个要当众讲避孕知识的女人。
不见天日的水里,柯也勾唇笑了一下,那样丢人的事,也有人做,他甚至能想到梁青拿出避孕套的时候,别人眼里的嘲讽和鄙夷。
像她这样的人会怎么应对呢?
会哭?会骂人?还是会安然若素?
他在即将窒息之际,生出了一点好奇。
若这短暂的一生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一定是没有看到那个女人当众出丑。
那一点邪恶的愿望,让他从湖里重新游了上来。趴在岸上疯狂咳水的时候,手边正好是那盒头孢,他冷笑一声,握着那盒药,不知是该后悔自己没吃,又该庆幸自己没吃。
离开的时候,他依旧拿起来头孢、霍江正气水还有烈酒。
因为不想下次再买。
走了两步,他又扔了,想想下次,他还是会再次光临这片湖。毕竟这里美,死之前,能想起点美的东西,还是不错的。
第二天,他来到那个公益课堂。
说是公益课堂,其实不过是舞蹈室为了宣传的一次活动而已。
课堂设置在舞蹈室的一间教室里,男女参半,都是十五六的孩子。柯也换了套衣服,带着口罩坐在人群里。
状况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尴尬和糟糕,课程分好两个部分。第一个去讲的是一个男老师,他首先讲到性教育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男性对女性的尊重。这无疑开了一个好头,让本来容易开黄腔的男生学会尊重,然后安静聆听。
很多地方是羞耻的,但教室里却十分安静。那个男老师讲完,才是梁青讲,她依旧拿着昨天买的东西,红蓝粉一字排开,开始讲解。
临近结束,梁青重点讲了这节课程的意义。了解是为了不盲目窥探,从而懂得尊重自己,并在日后的生活中保护好自己。
课程结束,所有人都走了,只有柯也留下。
梁青收拾东西要走的时候,看见柯也还在,于是问他:“这位同学,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问题,你解答不了。”
梁青眉头轻挑,有些意外,但依旧尊重他:“那行,我先走了。”
这个答案远在他预料之外,柯也不甘心的叫住她:“等等。”
梁青在门口停下,转身倚在门框上,扶额抱怨:“这位同学,我下班了。”
再有问题,那是加班。
“我只有一个问题。”
“讲。”
“想死怎么办?”
梁青脱口而出:“去死。”
说完,她猛的站直,探头偷瞄外面走廊,见到外面空无一人,梁青侥幸的拍了拍胸口,深呼一口气,低声呢喃:“我艹,不能乱讲话,我现在是老师,说话要负责,我得注意言行举止。”
简单的自我麻痹后,梁青清了清嗓子,端着老师的姿态,一本正经的说:“同学,生命何其珍贵,一辈子就一次,好好珍惜,想想父母。”
柯也站起来,轻嗤一声:“父母……”
他压下帽檐,往外走,经过梁青身边的时候,弯腰说了句:“我还是更喜欢第一个答案。”
走廊有点长,柯也往楼梯口走的时候可以感觉到,梁青的目光如麦芒一般盯着自己的后背。
柯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今天的太阳,今天的风,都不重要。
他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阔步往前头,到转角的时候,梁青突然叫住他:“同学!”
柯也停下来,转头看过去,梁青朝他小跑过来。那天阳光正好,风吹起她的发丝。柯也终于看清,她穿了件白色碎花连衣裙,长裙过膝,跑起来的时候,脸上溢满担忧和急切。
“你多大?”梁青在他身前停下,顺了口气。
柯也皱眉,不耐烦的回答:“这重要吗?”
梁青耸肩:“不重要,不过刚刚的问题,我有了新的答案。”
“什么?”柯也毫无期待,无非是一些废话。
未等他反应过来,梁青朝他走近,双手穿过他的腰身,伸手抱住他,然后在他耳边温柔的说:“如果所有人都放弃了你,那没关系,还有我,我希望你活着。”
柯也整个人僵在原地,他再次在天地间感受到自己呼吸,感受到自己的重量,还有风,还有阳光。
“你…说…什么?”柯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脑子都是乱的。
“我说,即便你被全世界抛弃,那也没关系,因我希望你活着。”
柯也觉得眼眶发烫,喉咙像哽了一团棉花一般说不出话,紧跟着心口也跟着发烫。
“真…真的吗?”
“真的。”梁青坚定的回答,并轻轻的拍了拍着他僵硬的后背:“任何生命都有自己的价值,你也一样。一切都会过去,加油,好吗?”
柯也愣了许久,声音嘶哑得像生锈贴片刮过:“好。”
“那别死了,好不好?”她温柔轻哄。
柯也如受蛊惑,“好”
等他再反应过来,梁青已经下了楼,她嘴里哼着歌,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
柯也tຊ在那里站了许久,那个拥抱,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里打转,他伸手抚摸胸口那抹遗留的温度,它带动着血液和心跳。
又一次,柯也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开始往下落,他才动了一下,转身去招生办公室,报了暑假的街舞班。
梁青教中国舞,街舞班在她教室旁边。
暑假课程安排得很满,基本两天一节课,柯也经常可以看到梁青穿一身舞蹈服站在前面喊节拍,他有时间就站在外面的角落里,看她一眼。
这个女人在面对跳舞永远保持着热情,有用不完的力气。有时候,课程结束,她还会一个人在舞蹈室再练一个小时舞蹈。
她身姿轻盈,舞姿曼妙,配上舒缓的音乐,看着就是一副平心静气的药。
课上了一个多月,他没有和梁青说过话。但从其他人嘴里知道,她是艺术学院的大学生,没有男朋友,非常热爱舞蹈。
到九月的时候,街舞老师说起她要租房子,柯也家隔壁空了很久的房子,便把她的号码推给了旁边房子的房东。
隔壁房子因为柯寂白的原因,很久没人租,价格也压得比较低,对梁青来说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果然,在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柯也就在保安室门口看到了她。
柯也从她身边经过,没走几步,就听见她跟保安说:“这小伙子还挺帅的哈!”
柯也在不远处定了一下,原来她从来就没有记住自己。在她眼里,自己只是一个路过的小伙子。
保安和她八卦:“你邻居黑道大哥的儿子。”
梁青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玩笑的问:“黑道大哥杀人吗?”
“杀人的话,还能住那?”保安大哥跟她八卦:“据我所知,黑道大哥还是不想蹲局子,只想赚点黑道快钱。”
柯也边走边听,听到这,后面的就听不清了。
他在梁青看不见的角落叹气摇头,因为柯寂白并不是什么黑道大哥,他只是一个赌场放贷的。他不喜欢惹跟钱和利益无关的麻烦,也不喜欢管和钱无关的事。
他干的是逼人还钱,打老婆揍儿子的勾当。
开学后,柯也本打算住校,但因为梁青的到来,他决定回家住。
回家住这个决定无疑让他更加艰难,被打得次数也变得更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柯也没有再想死。
也许是因为这世上有一个人说希望他活着。
以前在家,柯也都是在楼梯的转角写作业,那里安静,又有明亮的灯光。如今,他选择在电梯门外的楼道里。
因为,凄惨,也是武器。
第一天,梁青回家,瞥了他一眼。
第二天,又看了一眼。
第三天,她直接开门进去。
半个月后,柯寂白和容微吵架,柯也在外面做作业。梁青从外面回来,偷偷挪过来,蹲在他旁边,悄咪咪的问:“他们为什么吵架?”
柯也掀眼皮看过去,女人眼里的好奇像一团火焰,烧得自己心口发烫。
“因为男的说孩子是女的跟他兄弟的。”柯也说得平常自然。
梁青蹲在旁边,瞳孔微微一震,然后指了一下他,非常小声的说:“那不就是你?”
柯也点头,低头继续写作业。
笔却被她抽走,“那你是他们的儿子吗?”
梁青眨了眨眼,像一个好奇宝宝,十分好奇。
柯也被她这个样子逗笑,耸了耸肩:“不知道。”
“我看你妈好年轻,二婚吗?”
柯也有问必答:“不是,但她结婚早,17岁跟了柯寂白。他们两个,一个图钱,一个图美色,大差不差。”
“哦。”梁青捏着下巴,看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他见过她很多次,她却不知道自己名字。
“柯也。”他不由得失落了一下。
梁青看向他的作业:“读高中?”
柯也:“嗯”
“太惨了。”梁青站起来,“高中真是要人命,看上个合适的,还得偷偷摸摸。”
柯也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她的逻辑永远这么奇怪。
听见他笑,梁青又回头:“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柯也仰头,直勾勾的盯着她,他想:那双眼睛为什么明明笑着,却这么淡漠。
“有。”柯也快速的低下头。
梁青呆呆的张了张嘴,手指尴尬的在半空中画个圈,又惊讶,又理解的说,“那…别把人…肚子…搞大了!”
这忠告……
柯也点点头。
梁青负手进去,她大概觉得自己说得特别有道理。
之后他们的交集越来越少,他依旧每天都能看到梁青,梁青回家的时候,只当是寻常,开门进去就不再出来。
熬到十月,京市越来越冷,柯也在经历好几次咒骂和殴打以后,柯也开了冷水,洗了一个多小时的冷水澡,病得头昏脑涨。
容微正在化妆,他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发现卡里的钱对不到账,一巴掌就扇在容微的脸上,拽着她的头发就摁在梳妆台上。
柯也脑袋发晕,只是拎着衣服往外走。
他蹲守在梁青家门口,身上越来越滚烫,终于在将近十一点的时候等到了她。
但梁青不想管他,柯也就死皮赖脸的拖住她。梁青送他去医院,又送他回来。
他以打扫卫生为交换,进入她的家。
到了归还钥匙的时候,他却生出了私心,在梁青的门口守到半夜,甚至私自开了她的门。
那是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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