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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后。
  2017 年 5 月 6 日晚八点。案发前两年。
  夜色下的野百合夜总会灯红通明,门口的罗马柱、裸女喷泉和停了一长排的豪车让人产生置身于有钱人世界的错觉。大厅内,浮动的烟气酒气和摇曳的灯光混为一体,像蓝色的火焰点燃人们迷离的荷尔蒙小宇宙。
  舞台正中的电子巨屏放大了台上正在热舞的小姐水蛇般的曲线。她们高抬大腿,扭胯翘臀,摆出各种挑逗的姿势,紧紧勾住台下男人们的眼睛。聒噪的鼓点和欢笑尖叫声让他们逐渐丧失了头脑的判断力,只剩下肉体感官的沉醉。
  高晟和张艺淼被服务生从侧面的小门领进包厢。高晟走在前面,他个头不高,有些谢顶,浑身上下名牌包裹,只是肚子滚圆,表情骄横。张艺淼瘦一些,戴着副细框眼镜,行事举止也斯文多了。他俩刚坐定,老板娘黎雪就拉着一队小姐走进来。
  “高总,张老板,好久没来了。”黎雪大步上前,柔媚一笑,一头绸缎般丝滑的大波浪卷发在她微露的雪白肩头颤动。绵软的娇音和红唇皓齿的笑容,撩拨得高晟眉开眼笑。
  “嗨,忙啊。”高晟也捏细了嗓子回答,伸出手指顺势在她低胸长裙的领口划了一下,“怎么,老同学想我了?”
  “哎呀,讨厌死了!”黎雪不轻不重地拍开他的手,见高晟面露不悦,马上便说,“今天来了几个新人。我听说你要来,让她们都巴巴地等着你呢。”
  几个踩着细高跟、身材脸蛋能打七分以上的正妹在他俩面前一字排开,展露甜得起腻的笑容。
  “这还差不多。”高晟得意地斜了一眼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张艺淼,“今儿我做东,让张老板先挑吧。”
  张艺淼原来在规划局上班。两年前辞职下海,今年年初收购了一家小药厂,自己当了老板。见高晟让他,也不客气,叼着烟眯缝着一对小眼,在那排小姐身上不慌不忙地扫了两遍,这才指了指最右边一个穿着薄绿色紧身裙的女人。
  “哟,张老板这眼力。她可是我们野百合将来的台柱子。”黎雪向那个小姐偏了偏头,后者立即娇娇俏俏地走到张艺淼身边坐下。
  女人中分的直长发,一双忽闪的大眼睛,眉毛又浓又直,长长得一直延伸到鬓角。鼻子和嘴唇的线条从侧面看,更是完美。女人的眉心偏右边有颗明显的美人痣,让张艺淼想起初中时同班一个胖胖的女同学。
  不知是不是自己疑心,他感觉到她才坐下来,眼睛就有意无意地瞟向坐在沙发另一头的高晟。
  人长得不错,眼光不行。居然还惦记着那家伙。是看上高晟的黑背头,大肚腩还是手腕上那块理查德•米勒了?那只是他主子戴烦了,赏给他的,又不是他自己挣的。
  张艺淼瞄了一眼自己左腕上的帝舵,在心里冷笑一声,把指间的烟灰在女人的大腿上弹了弹。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各自搂着小姐,喝干了两瓶芝华士。
  张艺淼连唱了两首歌,把话筒递给绿裙子的女人,让她也唱。她倒也不推辞,点了一首罗大佑的《野百合也有春天》:
  “仿佛如同一场梦,
  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
  你像一阵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
  而今何处是你往日的笑容。
  ……”
  她坐在沙发上,双手合拢握住话筒,两膝并拢,眼睛专注地望着屏幕,唱得很认真。看得张艺淼心头一痒,没等她唱完,就贴上去环住她的腰:“唱得不赖嘛,在哪儿学过的啊?”
  “没。”女人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放下话筒,抿着嘴微微摇头。
  “叫什么名字?”
  “艾玛。”
  “是哎呀妈么?你这假名字真有意思。”
  “不,是小说女主角的名字。外国的。”女人解释了一句,又笑了笑。
  “这么有文化啊,还看外国小说呢。我说的是你的真名。”
  “干嘛?”女人奇怪地望着他。
  “随便聊聊嘛。”张艺淼微微一笑。他知道夜店小姐很少愿意对别人吐露真名。在包厢里和客人搂搂抱抱,亲亲摸摸,不过是逢场作戏。
  可是不晓得为什么,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丝探究的兴趣。他已经开始盘算着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出台。
  “好吧,不想说名字,那就说岁数。多大了?25 岁生日早过了吧。”
  女人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平复了下去,仍旧浮起笑容:“张老板,我有那么老吗?”
  “不是老,是更有味道了。我喜欢。”张艺淼的手顺着她的腰往上攀延,几乎捂住她的右胸。
  女人的面色又是一变,身体不自然地僵了僵,但很快还是克制下去了。
  她弯腰勾起桌上的酒杯,笑盈盈地递给他:“张老板,我敬你。”
  张艺淼接过酒杯,一口气喝干后,手又不安分地向下滑向女人的臀部。捏了几下之后,见女人这次没有推开的意思,于是借着醉意在女人耳边轻轻问她,一会儿想不想和他一起走。
  女人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从桌上拿起一根烟点燃了。隔着淡淡的烟雾,望着他,脸上的神情似乎有种别样的意味。
  “你们俩叽叽咕咕什么哪?刚那破歌儿快把我给听睡着了,咱们来个嗨的。”高晟歪过头,高门大嗓地打断他们。
  一段鬼哭狼嚎的舞曲节奏随之响起,是张学友的《饿狼传说》。高晟一手一个拉起两边的小姐,和她们跳三明治贴身舞,还把桌上的酒往她们胸口的乳沟里洒完又嚷着要舔干净。
  张艺淼嫌他吵,拉起绿裙女人的手,坐到一边,准备再次试探她的口风,忽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包厢和房间里的人转眼间统统都变了形。朦朦胧胧中,他仿佛看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踱步走了进来……
  一小时后。
  工人体育馆前的广场。二十几个五十加的大妈正在跳广场舞。
  几声刺耳的急刹声之后,一辆金杯在广场前的马路边猛地停下。后门哗地一声被拉开。一个男人被人从车上推了下来,咕噜噜地滚到绿化带旁的人行道上,离那些正在左摇右摆的广场舞大妈仅有五十多米的距离。
  离得最近的几个大妈立即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她们舞也不跳了,都走近地上那个男人。只见那人全身赤裸,身上还糊了一层像是粪水还是泥浆一样黄黑色的粘糊糊的东西。
  广场上路过的三两个女孩也围过来,看清男人身上的秽物后,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一位大爷和一个中年男人还掏出手机,对着男人一顿猛拍。
  有几个精力过于旺盛的大妈大着胆子走上前,在男人的鼻子前试了一下。
  还有气。大妈肯定地向一旁的同伴点点头。
  “喂,醒醒……”其中一个最胖的大妈捡起路边的一根枯树枝戳了戳男人的肩头。
  男人迷迷糊糊地哼了几声。接着又被这位大妈连戳了三四下,这才睁开眼睛。
  “你咋啦?”一个大妈问。
  男人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我……我在野百合喝……高……高晟呢……”
  “啊,是喝高了。那你衣服呢?是掉粪坑里了,还是趁机耍流氓啊?”另一个大妈又问。
  男人愣愣地看着大妈,双唇蠕动了几下,这才低头望向自己。
  “啊——”也许是被自己全身一丝不挂,还沾满了脏兮兮的泥沙和粪水的样子也吓到了,男人张大了嘴巴,一个劲儿地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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