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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刻。
  高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个阴冷幽暗的房间里,双手双脚都被胶带捆绑固定在一把铁制椅子上。
  房间四周都是混凝土墙,墙皮剥落。没有窗户。只有一张连床垫都没有的双层铁架床、一张木桌和几把椅子。
  一个女人坐在他对面,用欣赏一件工艺品似的神情望着他。女人穿着黑色针织衫和包臀短裙,微微扭腰侧身坐着,交叉叠放的双腿又白又直。
  “醒了?”她问,声音软酥。像一道夹着豆沙馅的酥皮点心。
  “我在哪儿?你是那个……”高晟望着她,虽然头还有些晕,但还是认出她就是晚上在野百合夜总会里,张艺淼点的那个小姐。
  女人点点头,忽闪着睫毛,微笑着凑近他:“老同学,还记得我?”
  高晟定睛再看她,注意到她的眉心偏右上方有颗十分明显的美人痣。
  他想起初中时他们班有个胖女生的额头上就有颗这样的痣。还是班主任的女儿。那时候白烁拉着他和张艺淼恶搞过她一次,在她的脸上和身上涂满了下水道的臭水。
  操,不会就是她吧,胖妞变这么瘦了?
  “你不会是洪……”
  “不错嘛,还记得我的姓。”女人盈盈一笑,“那你应该也猜到为什么在这儿了吧?”
  “你要干嘛?”高晟抬高了声音,“水泥厂的事是白烁看你不顺眼,要搞你。我和张艺淼都是被他逼的。你不会就为这点儿破事找我吧?你把我放了,我赔你钱补偿你。要多少?你说个数。”
  “看来胜龙电气的薪水很高啊。你是董秘?总助?还是副总?”女人皱了皱眉,“哦,想起来了,采购部门的项目经理。这可是个肥缺。看来白烁对你不错。
  不过他应该不知道去年上半年,胜龙对外招标两个市里的重点工程,你从杭州一家竞标公司就拿了七位数的回扣款吧?”
  “没有的事……你少胡说八道啊。”
  女人饶有趣味地一挑眉,正要答话,一个男人推门走进来,几步走到女人身边,冲她微微点头。男人穿着最普通的黑色外套,留着硬钢针一样的板寸头,棱角分明的方脸上一双深得阴影似的浓眉自带一股森冷煞气,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走过去把手机贴到高晟耳边。
  后者凝神才听了两句,脸色瞬间就变了:“你……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放心,就问你点事儿。说完就让你走。”女人柔声说。
  “你想……知道什么?”
  “石海龙在哪儿?”
  “什么石海龙?老子不认识。”
  女人微微一笑,向男人飞了个眼风。男人对准高晟的小腹就是一拳,打得他几乎闭过气去。
  “操,你他妈真敢打老……”高晟的“子”还没说出来,见男人从一旁的桌子抽屉里取出一管一次性注射器和一小瓶注射用的针剂,吓得声音都哆嗦了,“这……什么?”
  “东莨菪碱。能让人放松,好好说话。”男人动作麻利地用注射器抽干了小瓶里的药水,然后撸起高晟的上衣袖子,就要给他注射。
  “别,我说我说!他是我大姑堂姐家的孩子。94 年就跟着白主任混了。三年前,他跟人打架朝人家头上干了三刀,弄出人命,跑路了。真的好久没消息了。我都联系不上他。”
  “是吗?”女人冷哼一声,“我听说石海龙从前是白主任身边的红人,替他背了好几条人命。最近他给你打电话,让你也去上海?”
  高晟一脸惊疑地望着她,一下子愣住了。石海龙从上海给他打电话的事,他怕传到白烁耳朵里会多心,没对别人提过。就连石海龙的电话号码也没敢存在手机里。见了鬼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把他在上海的地址和电话都写下来。”女人走到他跟前,把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塞到他的右手。高晟瞟了一眼身旁凶神恶煞乜斜着他的男人和他手里的注射器,只得乖乖写了。
  等他写完,女人抽回笔和纸,扫了一眼纸上的字,用一副聊家常的语气,不经意地问:“98 年 6 月,你和石海龙是不是在五中的职工家属楼附近抢过一个女人的钱?”
  “98 年?那么长时间,谁想得起来。”
  “好吧,那就提醒你一下。”女人走到高晟跟前,伸手覆在他放在椅子扶手上面的右手上。青葱如玉的手指在高晟的食指上轻轻划过,但他还没来得及想入非非,女人双手合力,把他的食指使劲儿往后一撅。只听咯噔一声。食指的指骨立时就被脆生生地折断了,疼得高晟哇哇惨叫。
  女人捏住旁边的另一根无名指,柔声问道:“那几天连着下了几场大暴雨,你当时在附近一家台球室里打球。怎么,还想不起来吗?”
  “想……想起来了!那天晚上,那一片好几条路都被水淹到齐腰深。我还在打球,石海龙来叫我,说他吃烧烤的时候,看见有个女的手上拎着个袋子。沉甸甸的。
  他听人家和她说话,知道她是个会计。猜那个袋子里就是单位发工资的钱,铁定不少。我们就绕小路跟上去堵她。哪知道她活够了一样,死活不撒手,还嚷嚷。石海龙一急,就给了她一刀。
  天太黑,我没太看清楚她的脸。后来才知道她就……就是你妈。真是日了鬼了,我也不想的。都怪石海龙那狗日的发什么神经。那包钱,后来也是他拿去花了。操他妈的,就给了我两千。”
  等他说完,女人和男人对望一眼,都没说话。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能走了吧?”
  “急什么啊。做个游戏再走啊。你的好兄弟张艺淼已经爽过了,现在该轮到你了。”一旁的男人冲他吹了一声口哨。
  “什……什么意思?”高晟畏惧地看了看他,又求助似的望向女人。
  女人背过身去。男人摸出腰间的一把短刀,划开高晟脚上的胶带,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毫不费力地直接拖了出去。
  很快,屋外传来高晟杀猪般的叫声。
  半小时后。
  女人厌恶地看了一眼院子里已经昏厥过去的高晟,淡淡地说:“太臭了。”
  等男人把高晟拖上大门口的车里。女人独自回到刚才的房间,关上门。
  房间里又多了一个女人。女人衣着艳丽,翘着腿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指尖夹着一根细雪茄。那模样比时装杂志上的女明星还要飒一些。
  “就这么放了他,他回去以后通知石海龙,怎么办?”
  “那不正好?最好他领着我们找到石海龙,省得我去找了。”
  “白烁那边呢?他会不会找白烁帮忙?”
  “我们手里攥着他和张艺淼的把柄,他俩应该清楚白烁的手段,不敢乱说。”
  “洪橙,你可想清楚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林栋人不错,你俩现在一块儿多自在,何苦为……”
  “黎雪,你能忘掉你爸吗?”洪橙皱眉,打断她的话。
  “他不是我爸!”黎雪也变了语气。
  “对不起。”洪橙抱歉地说,“我的意思是,有些事不去做,心就永远被困在地狱里。我已经自在了十九年,认识了你们,值了。”
  “我现在都后悔那天不该把高晟喝多了说的话告诉你。”黎雪侧头吐出一口烟圈。
  “落子无悔。这条烂命反正早晚都得交待出去,我唯一怕的就是会连累你们俩。”
  “我没事。就怕黄泉路上找不到你,怪孤单的。”黎雪从包里取出一个都彭的烟剪,把雪茄剪灭,站起身,默默走到门口,“你小心,多活一天,总是赚的。”
  房间里又只剩下洪橙一个人。她走到桌前坐下,从贴身的内衣里摸出一个系着红绳的玉石吊坠,静静地摩挲着吊坠上隐约现出的划痕和几个小字。
  “妈,爸,你们保佑我早点找到石海龙。那些人怎么害你们的,我一定会加倍奉还。”女人喃喃低语。
  玉坠上迤逦的凤纹,散发出温润的光泽,像是也感应到她的声音,在无声中回味着往昔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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